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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这个问题的答案,何其不幸,很快就有了。

  一连多天,霍守谦都约会我,不论我有空没空,他都死缠烂打,是必要我腾出个时间来,或吃早餐,或是午膳,或而晚宴,甚至到我办公室来坐坐,见我一面,他才安乐。起初,我没有反感。过了一个星期,我开始发觉心头承受着一点点不悦的压力。为什么一定要我分出一些时间来应酬他?

  邱仿尧对我,不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然,他的出现从没有为我构成压力。我们的相叙,纵使不是一份好梦成真的惊喜,也还是精神融洽、温情洋溢的。

  一种君子坦荡荡的舒坦祥和流泻在仿尧与我的相处之间。

  另一种,似是小人长戚戚的局保不安,却出现在霍守谦和我的关系之内。

  这个发现,令我吃惊。

  第十一章

  就像今天,我老早在电话里头告诉霍守谦,没空跟他见面。因为银行快将宣布中期业绩报告,我比较平日忙碌,心情也略紧张。

  对于利通这半年的营业表现,各传媒的财经记者一定虎视眈眈,甚至有可能磨拳擦掌,要大事评论一番。

  我们既有实际工作要好好应付,且须积极拉拢,做多少公关功夫,以期在业绩宣布之日,能透过传媒的鼓舞性评论而使广大股民能对利通重生信心与好感。

  我在很多场合与会议上都要亲力亲力,实在忙得喘不过气来。正准备冲刺完这儿日,趁着到马尼拉之便才小休几天。霍守谦的约,就更不见得非赴不可了。

  刚自会议室回来,发觉有半小时时间,正好到附近的美容院去做头发,图个清爽。才一踏出办公室的门,跟我打个照面的正正是霍守谦。

  他脸上堆满笑容,大摇大摆地就走进来。

  我的秘书站在他背后,显了一点点的难为情。

  我自然看得出个所以然来。一定是霍守谦连礼貌的通传,也觉得不必要,就推门进来找我。这种表现令秘书吃惊,且尴尬。凭什么霍守谦会认为自己够资格恃熟卖熟呢,就因为我们之间有过的协议,协议内所要求的成绩,到现阶段仍是空中楼阁,我还未成受益人,对方就要透支丝毫奖赏,并非时候。

  对于人熟礼下熟这个原则,我是很坚持的。

  法度表现风采,礼貌显示教养。谁的出身如何,所受教育如何,在一些日常小事上,往往最易露出马脚。

  我不致于看霍守谦不顺眼,然,一经相处下去,他就让我看出不少局促的小家子作风来,正正不是我能欣赏和接受的。

  “对不起,我刚要出门去。”我对他说。

  “到哪儿去呢?”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最最最不得礼。

  笑话不笑话?怎么能开口问异性朋友的行踪动向?更何况,以我商务上的身分,我所有行动上的保密应该备受尊重。霍守谦以为他是我的什么人?

  此念一出,蓦然心惊。他把我看成,一块他早晚到口,抑或已到口的肥肉了吗,这怎么得了,莫说现今尚未如愿以偿,就算马到功成,我的预算也只下过是一次半次过眼云烟式的交易而已。我从没有认为霍守谦会跟我发生超越生意伙伴的关系。

  霍守谦仍然笑脸盈人地跟着我走出银行大厦,一时间,也只好跟他同行。与此同时,我压抑着敏感,试往宽处想,暴发的人,嘴脸一定多少有点肆无忌惮吧!这种情下自禁的拙劣表现,并没有什么特别意识,不必过分自扰。

  “这些天,你忙得不像话?”霍守谦说。

  “对,工夫赶过这几天就能轻松下来了。”

  “我能跟你预订一个周末之约吗?朋友在白沙湾的别墅刚落成,背山面海,风景异常优美。”

  “是吗?或者要留待他日始能欣赏了,我要到菲律宾去一趟。”

  “公事?”

  我不打算正面回答、只道:

  “麦加地交易所有个晚宴:我答应参加。”

  霍守谦突然止住了步,脸色往下一沉。

  他像是想到了一件严重的事件似的,连我也略为愕然。

  霍守谦的意思是什么呢,是连我去度假几天都要管、要不高兴吗?要真有这个心态出现,就未免太过分了。他凭的是什么资格?

  我登时也紧绷着脸,不发一言,只把脚步加速。

  “福慧,你现今到哪儿去?”霍守谦的神情语气并没有放松下来。

  我也不假以辞色,面无表情地答:

  “我去做头发。”

  “好。福慧,你等下给我电话,我有事跟你说。”

  如此大刺刺地抛下这句指示,竟然头也不回地急步跑掉了。天!江福慧有生以来,遇到过的第一个最最最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男人。

  不是不气的。

  生活上大多的风调雨顺,怎会体察到求人之难,一旦有求于人,自己登时被削矮一截似的。也更别说,我曾真真的对他有过恩惠。

  做完头发,看上去,整个人是轻松了。然,心内的烦躁似铅般重,把我压得痛。回到办公室去,固然不欲回电话给霍守谦,更是无心工作,跌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傻想。

  利通银行的主席室,能眺望整个维多利亚海港。这城市从来都光辉美丽,蛙力四射。可惜,住在此城的人,都一般地狠绝亡命,自私自利,还要说是人杰地灵?真令人叹息不已。

  案头电话响起来,我抓起来听。

  “你回来了?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是霍守谦。如果我答,“为什么我一定要给你电话?”则对方又如何下台,人们往往是因为自己不识大体,言语无状,以致自招其辱。我之所以下以尖刻的说话回敬,是不屑跟他作口舌之争,没得坏了自己的修养。

  “我刚回来,”“福慧,我决定跟你一起到菲律宾去。”

  “什么?”我惊叫。

  有人要真不懂适可而止的做人处事艺术,也只有被他弄得啼笑皆非。

  “福慧,你还在吗?”对方嚷。

  “在。”

  “为什么不说话?”

  我还能说什么?连一句“你不可以去”也讲不出口,因为我不是菲国政府,有权拒绝不受欢迎者入境,我甚至不是霍守谦的什么人,没有资格左右他自由而合法的意向。

  话一说错了,歪曲了自己的身分,受害人终竟是自己。

  对方不识好歹,肆无忌惮,不等于我就应该放肆。

  更悲哀的却是,自己谨言慎行是不管用的,你周围多的仍是语无伦次,行为荒诞之上!

  对于霍守谦,我开始觉得有点难于控制,束手无策。所以说,邱仿尧在品格、教养、操守、社会阶层上的确比霍守谦高出百倍。

  仿尧是可爱、可敬的。

  霍守谦在电话的另一头,哈哈大笑:

  “你骇异得说不出话来了吧?还有令你更惊骇的事在后头!”

  霍守谦卖了一卖关于,才继续说。

  “不单我会去,连杜青云也会去!”

  我当真吓一大跳。

  “福慧,我把杜青云带主菲律宾,给他介绍一只会生金蛋的鸡!”

  此言一出,我腰骨一扳,坐得挺直,精神为之一振。

  “你已有全套计划?”我急问。

  “成竹在胸,你有兴趣知道其中梗概?我们在哪儿见个面?”

  “好。我回家等你。”

  跟霍守谦坐在江家的花园内,边喝茶、边商量大事。自从杜青云离我而去之后,我绝少绝少到园子来,更绝不再凭栏眺望,怕见那拍岸惊涛,溅起千堆雪的情景。以往,有大多的时光,跟杜青云在看潮赏浪的诗情画意中共度。如今,不欲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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