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了近山的一个园子角落,嘱佣人摆上茶,招呼霍守谦。不让他跟我坐到屋子里去,还多少有点心理作怪,怕在房子内会更易发生一些我不愿意在现阶段就发生的事情。
霍守谦喝了一口茶,一副踌躇满志的表情,懒懒地倚在帆布太阳椅上,说:
“嘉丹原本是菲律宾的十大家族之一。这近年,政坛巨变,坐在统治层各把交椅上的人都改头换面,直接地打击了嘉丹所有在国内的投资。他大多生意需要仰仗人事背景才得以发扬光大,既是后台大老板都要客死他乡,树倒猢狲散,嘉丹家族在名望与资产上就都一落千丈。”
这应该是菲律宾近这些年的一些普遍现象,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霍守谦继续给我解释:
“如今嘉丹家族甚缺现金,手上最值钱的资产莫如碧瑶区的主矿。为了孤注一掷,正将嘉丹矿务公司上市,筹集资金开采,以期作一个大翻身。”
我急问:
“金矿的开采会不会带来大量利润?”
我有一点点的泄气,霍守谦如果把嘉丹矿务公司看成是一只会生金蛋的鸡,介绍了给杜青云,岂非更令他在事业发展上如虎添翼?
霍守谦鉴貌辨色,大概知道我的顾虑,于是拍拍我的书,以示安慰,说:
“你耐心点,听我分析下去。嘉丹矿务筹组上市,我们富达经纪行设在菲律宾的分支,是其中一个主力的包销商,总包销更是我们在菲律宾的拍档纳华达经纪行。难得嘉丹家族肯把这口肥肉公诸于世,在市场上已然掀起热潮。人人恨不得能分配得多一份是一份,杜青云一定见猎心起,希望能分一杯羹。我除了会让他认购得部分股权之外,还会介绍他认识嘉丹家族现今的掌舵人阿布尔嘉丹,让联艺企业以最优惠的条件获得开采承办权的合约,”“联艺并不专长这门生意?”
“福慧,哪儿有可赚的钱,哪儿就有人才、器材与计划,你少担这个心!”
“杜青云如果获得嘉丹矿务的股份,又有一纸相当吸引的开采合约在手,换言之,他就会认定联艺的前景,无可限度,必不会放弃联艺的持股权,于是我就能安心照原定计划展开收购战了?”
“对。向联艺提出收购的理想入选。且一定会听命于你。”
“谁?”
霍守谦别有用心地笑:“石榴裙下不贰之臣,岂只我一人?你分派了戏份角色,谁不落力串演?”
邱仿尧?他是出面收购联艺的理想入选?怎么会,仿尧在追求我,已是满城皆知的事,他出面跟杜青云打仗,岂不是最易惹起他警惕的心?
霍守谦向我解释:“邱仿尧家族在菲岛极具盛名,他们业务范围之广,远胜联艺。事实上,我刚搜集清楚资料,发觉邱氏家族正在跟嘉丹家族商议,以期取得开采合约,如果我这个中间人出来,耍尽八宝,为杜青云取到与嘉丹家族的合约,等于赢了邱家,邱仿尧就大有动机,要在香港收购联艺,作为一项反控手段,更落实联艺的价值。”
我立即心领神会:
“杜青云又知道邱仿尧跟我亲近,就必以为这位世家子也在逞一时之威风,把联艺夺过来,在我面前邀功。如此,很自然的会激起杜青云在维护实际生意利益以及个人尊严的情况下,提出反收购。”
“聪明,福慧,你可要记得,我这个角色非常重要,杜青云不会思疑我。我会以他绝对不生怀疑的手段,为他夺得嘉丹矿务的股份与开采合约,然后再从旁鼓励他跟邱仿尧展开争夺联艺控股权之战,直把联艺收购价带上高位后,再突然松了,让他缚住一大笔资金。”
杜青云只会以为霍守谦的相帮,只不过是本着奉侍客户的经纪生意。然,我还要清楚这最后而最重要的一步:
“那生蛋的鸡,如何能在社青云到手后停止生产?”
“哈哈!”霍守谦大笑:“易如反掌。”
“究竟如何?”我实在心急。
“采矿的合约,条件对杜青云极为优厚,这是饵。然,饵中藏毒,合约内规定要用本地劳工,工程分阶段性,且要在一个杜青云以为极宽松的限期内完成各个阶段,否则要赔偿巨额罚款。当然,如期完成,又可获得厚赏!如此,只要杜青云无法雇用到足够劳工,开工的劳工效率又比他预计的慢十倍,那就变成肉在砧板上,工程进展一旦触礁,一样可以放出消息,害矿务公司股份下泻,社青云的投资受挫,且要赔偿巨额损失他的资产就会阴干。”
“这个安排,你办得到?”
霍守谦又大笑,整张脸都笑得涨红,很现了个飞扬跋扈的形相。
“菲律宾女人一般勤奋至极,男人嘛,有人若贿赂他们,请他们放弃那份矿工的工作,还会不答应,几稀矣!”连我都差点要哈哈大笑起来。
霍守谦真是歹毒的证券奇才,他在行业内成了精了,不独能融会贯通,旁征博引,把一种机会穿插运用,还可以狠得下心,操刀杀人!
“守谦,这全要看你的功力。”
“福慧,你放心!”
“不会中途变卦?”
“绝不。人行以来,我有一个原则,不对手无寸铁的人,赶尽杀绝,包括大众股民在内。对于有自卫能力,甚至首杀伤能力的人,我决不手软,这是个各人衡量自己利益而采取相应行动的合理世界。”
自然,霍守谦在此事上的利益对他很重要。这是我的荣耀?抑或是我的悲哀?我苦笑。也下再去想它了。
霍守谦的计划实在大吸引,干载难逢的机会,若加上我从前已部署的一切,向杜青云四面包抄,他插翼难飞。
整个计划的成与败,全在霍守谦的身上。其中有一点,更是关键所在。不能再暴露我跟霍守谦相熟的关系。这一阵子,他情不自禁她不住要求相见,其实是很危险的。
“守谦,我们在菲律宾碰上时,态度要正确。”我开门见山地提出。
霍守谦完全接纳。
“见了你而不希望亲近对我是件困难的事。然,不可功败垂成,我权且忍这一忍,好日子就在后头。福慧,从今日开始,我不再来找你,在公众场合碰面,我们是普通相识而已。”
“一言为定。”
我正把霍守谦送出大门,他回转头来,吻我的脸,说:
“你还要多一个心理准备,在麦加地交易所的周年晚会上,杜青云会出现,且不排除陆湘灵也会出现的可能。”
霍守谦的警告,像向正我心上捶一拳似的。
要跟杜青云相见,已经不容易。还要面对陆湘灵,真是惊心动魄的。我完全不能想像战败国的代表在和平合约签署仪式上的心情与态度会如何?
分明的一败涂地,还要拱手言和,仰承颜色,浮一脸的笑意,礼貌地跟战胜国打招呼。脑袋里重现当日伤亡惨重的场面,心头还在淌血;一滴一滴,混和着吞进体腔内的泪水,运行全身,一定冰冷得令人发抖。
想想也真可怖!
反败为胜的日子何时才会来临?
翌日回到利通,我把葛懿德召到办公室,说:
“请收拾收拾,我带你一同散心去!”
“你带我在身边?”我老早把菲律宾之行告诉了她。
“不好吗?”
“小岛、阳光、与海水,如果属于有情人,会更明亮与健康,中间要插一个程咬金,太煞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