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的关系只是昨夜的一阵晚风,吹过了,就消失掉,绝不在大地上留痕,那才对。
可是,情况比她所预期、所想像的为差。
高掌西的难堪难受差不多已推上高峰。
她就快便要向自己承认,其实她现在看不到穆亦蓝是失望的。
高掌西思想得头痛欲裂。
“掌西,是不是有这个情况?”陈有诚说。
高掌西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才如梦初醒似地抬头望着发问题的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实在没有留意对方所提出的问题,教她怎么能答。
于是,她只能利用商场上交手过招的方法,在自己不能回答问题时,把这个责任塞给旁的人,以稍作缓冲,徐图后算。
高掌西于是面向李球,问:
“李球,你对有诚这个问题如何作答?”
李球一怔,带点骇异,呐呐地答:
“我?我怎么知道?”
高掌西急了,李球和陈有诚都是金融业内响当当的人物,如果陈有诚的问题,李球也不知如何作答,一就是这问题非常深奥,一就是根本不是涉及业内事务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问题?
高掌西总不能直承刚才心不在焉,别有所思,以致没把朋友的对话看成一回事。
这就未免太失礼了。
以高掌西的家教与身分,是绝不容许有这种情况在人前出现的。
于是,唯一的办法只好继续请救兵。
高掌西一想,还是问个非金融界人士比较稳当,于是她对区丽嫦的丈夫杨日新说:
“杨医生,你看呢?”
“我?”连杨日新都觉得不知如何作答。
高掌西正要急得一背是汗时,幸好区丽嫦解了围,道:
“我们怎么知道晚上石澳道的交通情况,我们是在下午就已来到的。”
她这么的一提起,陈有诚太太就答:
“照说,石澳道在晚上不会有什么塞车情况的,除非路上有交通意外。掌西,刚才是有交通意外才让你迟到吗?”
天!原来只不过是问一个关于交通阻塞的问题,就令到高掌西如此狼狈了。
归根到底,都是穆亦蓝害的。
高掌西恨得牙痒痒了。
如此这般的,她只有勉力集中精神,应酬了客人一阵子,直至佣人把宵夜捧到园子里来,请各人享用,才算又散开了。
只有夏真陪着高掌西。
高掌西心知肚明,高定北安排这个周末聚会的目的物是谁,因此对夏真比较照顾些。
她问:
“你姐姐度蜜月回来了没有?”
“刚回来了,又与荣必聪转飞美国去。”
“为了公事?”
“可以这么说,他们带领了工商界成员到华盛顿去作游说工作。”
高掌西立即领会,道:
“年年有今日,真是烦气。”
她们指的是美国给予中国最优惠国条件的事宜。
每年逢四月,美国就必定放声气要取消中国的最优惠国待遇,于是有唇亡齿寒之险的香港人最紧张,工商界及政界人士多即组团前往美国对国会议员作游说工作。
其实年年都在白紧张一场,美国不会不衡量他们取消中国这项优惠之后的后果。
影响社会生产与经济效益的结果,会反映到民生之上。中国人,说得不好听一点,什么苦头也吃过了,再糟也糟不过文化大革命时代,故而,只苦了美国已然疲弱的经济,日走下坡,无从救药。
这一点,当权者是心知肚明的。
在未执政之前。把漂亮说话挂在嘴边是可以的,国泰民安时,美国公民会要求听一些国家站出来当世界英雄的蒙语。一旦生活艰难,经济括据,公民都只会顾念自己的肚皮与钱包,谁令他们过吃马铃薯的日子,谁就有罪,还怎么会只爱耳朵受用,不管银行户口进帐。
故此,最优惠国的待遇,中国是十拿九稳的。
纵如是,这种霸权主义之下发挥的威风,对美国的当权者还是很吸引的,放弃了很可惜。故逢年至此,摆一摆这种政治姿态,事在必然。
于是,对方已经搭好擂台,对手就只能一跃而前,跟他略为过招,不然,就太不给面予了。
荣必聪与夏童率队前去美国游说,也算是招架之一种姿态吧!
难怪夏真回答高掌西说:
“但愿年年都是只有姿势,而无实际。”
高掌西说:
“百分之九十九会如此,我并不担这个心。”
夏真忽然望着高掌西说:
“你比定北对中国的实力有信心。”
“为什么这样说月
“定北老是觉得美国很多对付中国的政策都合适,他认为中国需要教训。”
高掌西微吃一惊,道:
“中国就算需要教训,也不必美国来担此重任。定北有时过分天真,或是在外国生活久了,受到错误的熏陶。”
忽然有把声音在她们背后传出来,说:
“请不要一竹篙打尽一船人,不是在外国住上了一段日子,就必被误导,各人有各人的主意和想法。”
高掌西和夏真一同转身,就看到了在大榕树旁走过来的一位高大男士。
夏真微笑着,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
“原来是穆医生,你刚才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一直没有见到你?”
穆亦蓝道:
“我一直坐在榕树脚下呀!只不过高小姐一出现,把你们各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以致于不留意我的存在罢了。”
这么一说,立时间今高掌西急得红煞了脸。
她以为他没有来,于是心头已承受着一点点的失望。
如今忽又见到他出现,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掩也掩不住,这更叫她在感情上无所遁形。
于是,高掌西脸上发烫。
夏真看高掌西没有说话,便道:
“你们认识的吧?”
“早就认识了。”穆亦蓝说。
“我们在荣必聪的北京婚宴上碰过面了。”高掌西说。
夏真见着穆亦蓝,似乎分外的兴奋,她对高掌西说:
“跟穆医生谈香港政治,你会得到很多知识和见解,相当独特,而且有深度。”
高掌西没有回应。
穆亦蓝却很温文地说:
“不一定是长居香港的人才关心香港,香港对中国的政经发展都非常重要,凡是爱国的人都会希望香港前途光明。”
夏真道:
“有心并不等于就有智慧,有些人也爱国爱港,只是不得其法。”
高掌西问:
“你跟定北有不同的政见吗?”
夏真笑,没有正面作答:
“别再说他,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果然见到高定北自远而至,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夏真的手拖起,道:
“来,来,我们正等你玩沙蟹。”
也不等夏真回应,高定北看到了他姐姐和穆亦蓝,便道:
“对了,你们两人都不喜欢赌博,就结伴谈谈时事吧,跟穆亦蓝在一起,总会有话题。”
说罢了,拖着夏真就走。
花园这个角落里,就只余下高掌西和穆亦蓝二人。
一时间,气氛紧凑了。
高掌西以为穆亦蓝会先开腔,跟她说些什么话,可是,他没有。
他只静静地凝望对方,这更教高掌西难为情。
高掌西想到了一句应该说的话,可是,她没有说。
是没有勇气说,也舍不得说。
她只站着,微微地把视线调开,避免四目交投的尴尬场面。
终于,她等到穆亦蓝开腔说话了。
那句话令她大吃一惊。
穆亦蓝道:
“我在等待你对我说对不起,夫陪了。”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说的话?
越是把心头的隐秘戳穿了,越是要硬挺下去,不可以就这样拂袖而行。
高掌西抬起头,拨去掉到眼前来的头发,说:
“不,这儿空气清新,我喜欢逗留多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