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哥为人阴沉,他一直手叠手,什么都不干,看着我们龙争虎斗,他就坐享其成,巴不得几败俱伤。总之哪一房输,他都有赚。反而是高耀南,我得到了消息他要卖空庄氏集团的股票,就为着穆亦蓝事件会弄得不可收拾,股价一定大挫。”
高定北整个地跳起来,盛怒,说:
“一条船上的兄弟,他不但是隔岸观火,且还是趁火打劫。是什么居心了?分明是想趁此机会,把我比了下去。他们看淡就赢,我看好就输,这分明是叫我在市场上下不了台!”
劳长兴拼命大笑,笑得几乎回不过气来,过了一阵子,才拍拍高定北的肩膊,说:
“根本就不是兄弟,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弄清楚了没有。商场无父子,何况是手足。”
高定北连连打了两个冷颤,呆立着,一时间没有了反应。
劳长兴说:
“定北,我老早已嘱咐你,有什么疑难,你别鼓噪,跑来我跟前,我自有办法筹算。”
然后劳长兴回一间气,再呷口茶,平静地说: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定北,此役一样是你大显身天的栩合。我来教你,先找个人,以较低的价位把分包销余下的股数让他承接下来,这是第一步。然后再在市场上暗地里尽量吸纳。”
“妈,这样我们要亏蚀很多。”
“你先听我说,最近城内的证监处不是刚通过了合法卖空吗?可是附带条件就是要在两星期内把抛空的股数买回来。这是全世界都不存在的法例,熟悉股市游戏法则的人都明白,在颀如一定时间内要买回抛空股数,是很危险的一回事。等待他非要补仓不可时,我们就可以飞擒大咬,赢回一大笔了。
高定北竟然兴奋得忽水满面通红,问:
“妈,你会支持我先蚀这头注?”
“小财不出,大财不入,这是一定的。”
“那么,谁会肯贱价买入分包销余下的股数?”
“跟我的经纪商量吧,他告诉我美国有机构要代客购入一批庄氏,用作换股之用。”
“妈妈,姜还是老的辣,我佩服你。”
夏真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她是直至跟高掌西见了面才开腔复述消息。
高掌西听后失笑起来,道:
“在我和穆亦蓝的这件事上头,谁不是立刻、马上、即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度,从本身利益出发,抓紧这机会达到他们的目的。”
“这就是香江世情。”
“谁说不是呢!”
“你不会怪责他们?”
“如果都执着于跟这些人老死不相往还,那么,居于此城等于住在渺无人烟的荒岛。”
高掌西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
“你是累了?”
“不,是豁出去了。”
“我还以为你每夜跟穆亦益在长途电话内谈情说爱全大明达旦,故此睡眠不足。”
“我不会不疼惜自己的健康。”高掌西用手环抱着自己的小腹说,“而且,我跟亦益每晚的谈话都很短,名副其实的长话短说。”
高掌西每晚在电话内,只是告诉穆亦蓝:
“我已工作了一整天,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平安之后,我就要去睡了。”
然后穆亦蓝就会问:
“你记得那件唯一的重要的事吗?”
高掌西就答:
“记得了,记得很清楚!”
对方于是说:
“好,晚安了!”
还不足三分钟,就已讲尽了不能不讲的说话。
其余的情况,实在也是白讲。
彼此都在分头应付这件事,在没有把握解决之前,多谈反而烦心。
而且,每当他们听到了彼此的声音时,就会觉得世界上没有事再值得牵挂的,只要拥有对方,生命就是明亮的。
这个感觉日浓,意识日清,就使高掌西更肯定自己的决心。
“现今只余下一个目标要努力,就能把难题解决掉。”她对夏真说。
“釜底抽薪,先瓦解了若瑟嘉伦的势力,让穆亦蓝一案由无变小,由小变大,倒过来变小变无。”
“方法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就是利诱保罗威尔逊父子。”
“好,我去调查如何利诱他们。”夏真说,“然后呢?
“然后再面对庄钰华
“这我帮不上忙了。”
夏真只好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尽力去找寻什么是保罗威尔逊父子所需要的。
她跑去问荣必聪与夏重。
夏童答:
“钱
荣必聪点头说:
“答对了,那就等于说是大陆市场。”
这个提点一传进高掌西耳里,冰雪聪明的她立即整个人兴奋得跳起来。
“想到了,荣必聪提示得对。查理威尔逊是医学界人士,他父亲保罗威尔逊在英国也是投资药厂生意的,如果可以把穆亦蓝的药方以及中华成药制造厂的股份出让给他们,等于让他们有机会畅顺地一脚踏入中国市场,他们就会帮穆亦蓝洗脱罪名及是非。有了利益关系,自然息息相关。”
绝对显浅的一条万世不易的道理,可是说来容易,实行起来却艰难。
说完这番话,高掌西与夏真都忽尔气馁得沉默起来,再说不下去。
中华成药制造厂与穆亦蓝的合约根本在庄氏手上,庄家怎么可能轻轻放过他们,那无异是与虎谋皮。
钻进了死胡同内,真是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这晚高掌西跟穆亦蓝通电话时,她问:
“亦蓝,你什么时候回来?
“官司有了眉目和进展,我才放心走开。”
“如果一直呆滞不前,有如牛皮股市呢,那你是不是不回来了?亦蓝,我想念你。”
“我不回来,并不等于我们不能见面。在香港,未必有我们一并立足生活的余地。”
是很伤感的一回事。
高掌西默然。
“掌西,你会不得?”
“生于斯,长于斯,我舍不得香港,也舍不得母亲,当然也舍不得你。”
“慢慢再商量吧!来日方长。”
“始终有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是的,掌西,如果你认为美国或中国大陆的生活可以任择其一的话,问题就较容易解决。”穆亦蓝说,“对不起,掌西,我不是有意讲这些话令你担忧,只是希望你不要怀抱太大的希望。经过此役,我有条件在香港工作和生活的机会很微。”
“再说吧!”
“掌西,无论如何,记住最重要的一件事。”
高掌西笑:
“对,那是百分百肯定的。”
这一夜,高掌西的情绪再度低落,又闹失眠了。
如果穆亦蓝被官司纠缠下去,胜诉了也会阴干掉他的名声和志气;万一败诉,那个赔偿数目可以要了他的命。赔偿费还可以由高事西的私房钱贴补出来,可是他以后的事业就很难重新建立,最低限度在香港,甚至在美国都不行。
在美国,极其量是屈居在很一般的医院当价普通工作,那对穆亦蓝这种有志向在研究工作上头下功夫,以期望有新发现的医学人士来说,就等于郁郁不得志。
为了穆亦蓝的前途,似乎将来唯一的出路就是回中国去发展。
高掌西心头忽然有一阵浓郁的惆怅。
像穆亦蓝,在美国受教育,在美国工作,对卡迪药厂多作贡献,忽然的横祸飞来。就处于叫天不应、叫地不闻、束手无策的绝境之内。
或者回到自己的国土上工作,有可能获得的庇荫会大些,始终是猛虎不及地头虫。
且,到底血浓于水。
如果今日的事件。今日的无奈、今日的冤屈、今日的走投无路是发生在中国,那么,高事西的心情还比较会安乐一点,毕竟被外族人欺凌压逼,除了难受外,还是自尊的蹂躏与鞭挞,非常地令人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