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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页

 

  简直不愿意掉开眼光往他处望。

  盯得小咏书托起腮帮,奇怪地回望我,一张苹果脸上打上很明显的大问号。

  我不自禁地笑起来了,慌忙把一只剥了皮的苹果切开四片,分给孩子吃。

  当我的目光接触到咏诗时,我微微地怔住了。

  想起前些时曾有过的小小家庭纠纷来,这下细看咏诗,倒觉得咏棋是童言无忌,说出了真话。咏诗长得并不像她的哥哥姊姊,直接点说,她也长得不像她的爸爸妈妈。

  她像另一个模式,当然是一个不算难看的模式。

  再认真打量她,可以说她脸庞的下半部比较跟健如相似。但一双眼睛,分明不是属于方家,也不是属于金家的。

  金咏诗原来是单眼皮的小孩。

  这个发现有点新鲜。

  想是为了这个原因,咏棋才触怒了健如。

  我大概明白她的心理,健如不要自己的孩子被我的孩子比了下去。

  也许正因为咏诗是父母的另一个混合种,出了另一个不大像金信晖样貌的模式,故而健如就生气了。

  她这样子是长期地辛苦了自己。

  当然,我不会有什么反应,以免又闹出事来。

  从今晚的祥和融洽,一家畅聚,我益发珍惜家和万事兴这句话。

  过去的算了吧!

  好不好就连健如跟我的怨恨都一笔勾销?

  余下来要生气的对象就只金信晖一个人好了。

  为了要泄这口污气,我不必出手伤人,只要我活得更漂亮更成功更幸福,就已经是对金信晖最透彻的报仇了。

  这证明没有了他,我依然潇洒,仍旧开心。

  甚而我可以解放自己,重新再恋爱。

  可以有许许多多不比金信晖差,且会比他更棒的对象,供我选择。

  这包括唐襄年在内。

  我是越想越远越兴奋越沉醉了。

  “大嫂!”

  有人叫我。

  我回头看到是耀晖,他站在我跟前,如此的昂藏七尺,英俊挺拔,令我微微地吃了一惊。

  是为了发现他的长相出奇地标致,抑或是我想得太入神?竟没有留意他骤然叫了我响亮的一声。

  “我要走了。”他说。

  “这么早就回去了吗?”我问。

  “约了同学去喝咖啡。”

  “嗯!”我有一阵难禁的冲动,问:“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耀晖看着我,缓缓地答:

  “都有。”

  “嗯。”

  “他们也要给我送行。”

  “是的。我送你吧,这阵子外头不一定有计程车。”

  “好,劳烦你了,大嫂。”

  耀晖竟这么客气。不知是不是刚长大的男孩都会这般温温文文、怯怯讷讷的,尤其是在异性面前,不管那异性跟他的关系如何。

  我把车子开出来,让耀晖坐上去。

  “大嫂,”当他扣好了安全带之后就说,“你现今完全像一个大都会的时代女性。”

  我笑了:

  “会开车子就等于是时代女性了?”

  耀晖没有回答。

  我刁难取笑了他,他的脸就红起来了。

  不知怎的,我竟然朝这个方向,把话说下去:

  “耀晖,你喜欢时代女性吗?”

  他还没有回答,我就立即做出补充,说:

  “我的意思是,将来你择偶了,会选择那些能干摩登的职业女性,抑或是只管理家务,带孩子的传统女人?”

  “那就是问,我会选择从前在广州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是吗?”

  刚好汽车要在交通灯号前煞住了。

  是黄灯,可是,我没有冲过去。

  我晓得开车这摩登玩意儿,可是我仍然小心翼翼,相当保守,极之传统,一切按最安全的交通规则办事。

  耀晖继续说:

  “我这个比方打得贴切吗?”

  我笑:

  “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

  耀晖想了一想,再抬起头来,眼望前方,道:

  “我没有选择。”

  是没有想过做出选择,还是不想选择?抑或根本到目前为止没有遇上值得他选择的对象?

  如果是后者,今夜与他的见的女同学们都不是他心目中的对象了。

  我竟这么关心起耀晖的对象来。

  可是,我没有再在他的那句含糊而又另有蹊跷的答案上再做功夫,追寻下去。

  答案与我无关,为什么要破釜沉舟,势必翻出真相?

  “你会勤力写信回来给我们吗?”我问。

  那个时候,没有传真机,甚至不会动辄摇长途电话与拍发电报。

  “会的,你放心。”

  “那就好,在外一切要小心,没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不过,长大了的男孩子应该晓得照应自己。”

  耀晖微笑:

  “不管长大与否,总之没有人照顾自己的话,一定能适应生活下去。”

  “你在说晦气的话,因为这些年,我们都疏忽了你。”

  耀晖转头望我,说: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表达我其实渴望有人照顾,不管何时何刻何地,有人关心我、爱护我、需要我,总是很好的感觉。”

  我没有回答,只静静地听。

  “只有一段日子,我有这种很好的感觉,那就是父母去世之后,我跟着你在大宅过的时光,是我最开心的。”

  “别这么说。”我把车子停到耀晖要到的大酒店门前,“你开心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你这么肯定吗?”

  “对,因为你还年轻,有青春就有希望。”

  “大嫂,你也是。”

  “所以,我们会有更好更开心的日子过。”

  “但愿这些好日子会如以前一样,一起过。”

  那“一起过”三个字说得很轻。

  耀晖还等不及我反应,就已经推开车门走出去了。

  我呆在车厢内,一直目送耀晖走进酒店内,直至隐没。

  把手重新放到方向盘去时,竟发觉手指僵硬,不能如常地弯曲抓紧软盘。

  那是因为我极度紧张所造成的反应。

  我不能接受这个由小叔子传递过来的讯息。

  我怕想其中的隐喻。

  要我面对这个感情的漩涡,我会遍体生寒,不住发抖,然后越往问题的中心想,越令我热血沸腾,身体这么地一寒一热交煎着,开始产生痹痛麻木,整个人一寸一寸地变得僵硬。

  这个过程,我从没有经验过。

  我要吓死了。

  不单是骇异于耀晖的言语,以及他那份自态度与神情中表露的感情,更骇异于我的回应。

  我的回应?我做了什么回应了?

  耀晖看不到我的回应,可是,我看到自己。

  如果只将他视作年轻人一种感情出路与发泄来处理,我用不着惊慌到这个程度。

  我可以一笑置之。

  我可以正视他,晓以大义。

  我可以知之为不知,少管少理。

  我可以决定从此跟他少来少往。

  然而,我完全没有考虑过如上的选择,我害怕,因为自知有可能投向耀晖的怀抱。

  一念及此,我像一匹被吓着的马,仰头惊叫,然后一踩油门,让汽车像撒开四蹄似的向前狂奔。

  金耀晖太像金信晖,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已与他相依为命。我现今可以确切地抓着一个复活的丈夫,重新生活。

  这个选择,是如许地诱人而浪漫。

  所有世间的陷阱,在人踩进去之前都是美丽动人得可以。

  于是人们明知是陷阱,都会心甘情愿地不予躲避。

  回到家里去,我躺在床上,细细地喘着气。

  我告诉自己,我想念信晖。

  他离我而去,已有经年。

  未曾在午夜梦回时,乘着清风,回来爱抚过我的灵魂与肉体。

  他从来对我都是狠心的。

  由着我日间胼手胝足,夜里枕冷襟寒,以肉体的疲累去抗衡精神的空虚,不得已每夜都昏然沉睡,偶然醒来,无奈地叹一口气,再睡。

  现在,耀晖临别前的凡句话,唤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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