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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页

 

  没有这一口气,而拥有其他,都是白说的。

  伟特药厂听到了这个公开收购的消息,大伟摇电话给我,语音喜悦,道:

  “唐先生推荐得对,你是个绝对可信任与合作的人。这次你向投资在你身上的人,包括我们,所表示的诚意与慷慨,我们会记住。纵使市面上再有不利于我们合作的谣言,我们也愿意与你携手共同解决。”

  唐襄年说得对,很多收入与支出,不能只看表面。

  经此一役,我相信伟持与我的合作关系在日后会更巩固,业务会发展得很好。

  目前要处理的是方惜如。

  我嘱咐李元德:

  “通知我的代表律师,在报纸上登一段广告,说方惜如离开金氏机构,此后华洋业务,概与我们无关。”

  李元德一向对方惜如的印象不好,这一次,却没有兴奋地接下这个指命。

  “你有别的意见吗?”我问。

  “点到即止,不宜过态吧!”

  我冷笑:

  “跟方惜如的手段与心肠比较,我今日的举止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元德,你没有教我狠心决绝,是我自重重困苦中领悟出来的。你去办吧!”

  李元德没有做声,领命而去。

  李元德之所以几十年受我重用,每想起来,是因为他的确是个有分有寸的人。

  方惜如捡拾好她所有的文件杂物,准备离开金氏。

  我特意地走过她身旁,语音平和地说:

  “你的金旭晖有没有派车子来接你了。战败国对于被释的俘虏一般都有重劫之后相逢,仿如隔世的感觉。不是不值得你高兴的。”

  “大姐,你先别太开心,以本伤人所引致的损失比你预计中可能要高很多倍。时局日差,股市随时大崩溃。”

  “多谢你关心,我损失多少事小,别让你得逞事大。惜如,请记着我几时都欢迎你在金家有一个明朗的、见得人的地位,可是,别在你老姐头上动土,你赢不了,只会吃不了兜着走,而让你在金旭晖心上的分量大打折扣,在傅菁跟前更矮一截了。”

  方惜如整张脸涨红,身子开始因为激动而摇摇欲坠。

  “你保重,现今唯一能赢傅菁的就是你怀了金旭晖的孩子,是吧?”我说。

  方惜如的面色由红变白,由白变红,细汗成了一条线地自额角流下来。她的脸部肌肉开始扭曲,渐渐变得丑陋。

  或者在我的眼中,方惜如根本是个极端丑陋的女人。

  多看她一眼,也令人呕心。

  我转过脸去,打算走开。

  “大姐!”方惜如叫住了我,“大姐,救我!”

  救她?

  我回转身来,觉着事态有点不寻常,方惜如的面色变得死灰,汗出如浆,似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拼命抗拒与挣扎,那双撑著书桌的手颤抖得差不多支持不住似的。

  我下意识地趋前去,问:

  “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痛,很痛,请叫医生。”

  我火速嘱咐几个同事先把方惜如扶着,然后找到了李元珍,分工合作,一方面通知救伤车,一方面把电后接到永隆行去,将情况告诉金旭晖。

  救伤车把惜如立即载到医院急诊室去,我很自然地带同了李元珍跟在身边。

  医院的登记手续由我办理。

  对方问:

  “你是病人亲属?”

  我答:

  “对,我是她姊姊。”

  回答了这句话,我浑身的哆嗦,有难以言宣的感慨与激动。

  我问当值的医护人员:

  “请问我妹妹的情况怎么样?她是怀了孕的。”

  有位护士答我:

  “你别心急,现在已经在急诊室替她急救了,刚才医生的推断,可能是宫外孕。”

  天!我的心像被吊在悬崖之上,随时在下一分钟就会绳索折断,掉下深渊去似的。

  陷害自己的仇人正在她个人荣辱存亡的关头上挣扎,我作为旁观者,应该怎么样反应?

  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迷惘。

  人生的祸福难以预料到这个地步,叫人怎么说呢!

  我下意识地默默祷告:

  “娘,你在天之灵保佑惜如。”

  我是真心的。

  过了一阵子,金旭晖赶到了。

  无疑,他是忧虑的。

  我们无言而焦急地坐在等候室内,数着时间一秒又一秒地很慢很慢很慢爬行着过。

  竟忘了通知健如。

  才把李元珍支使了去给健如摇电话,医生就走进来问我们:

  “谁是病人方惜如的亲人?”

  我和金旭晖同时站了起来。

  医生说:

  “方惜如被证实是宫外孕,发现得太迟了……”

  “医生,”我冲上前去,满眼是泪,“救她,求求你,救她!”

  “你别紧张,是要救她的。”医生说,“我们要把她的子宫切除,需要亲人的签字认可。”

  我吁长长的一口气,回转头来惶恐地望住了金旭晖。

  “旭晖,你要拿主意。”

  金旭晖问医生:

  “不把子宫切除的话,生命会有危险吗?”

  “我们确实没有这个把握。”医生答。

  金旭晖低下头说:

  “我们并没有选择,保存病人的生命要紧。”

  “你们是她的亲属?”医生问,“刚才是谁签字进院的?”

  我答:

  “是我,我是她姐姐。”

  医生看金旭晖一眼,问:

  “病人有没有结婚?”

  我摇头:

  “没有。”

  “那么,请这位太太办一下授权医院切除病人子宫的手续吧,希望可以争取到她的平安,事不宜迟了。”

  我签字的手一直在颤抖。

  完全知道这项手术对方惜如的重大影响。

  很可怜很可怜的惜如,这将是她毕生的遗憾。

  手术是成功的,医生在两个钟头之后对我们这样交代。

  然后,方健如赶到医院,知悉一切,她疯了似的冲到我面前来,不由分说,连连清脆地赏了我两巴掌:

  “你好狠心,你签字切除方惜如的子宫。你知道什么是她的最大期望吗?为什么?因为你要彻底报仇,方惜如要斗垮你的避孕药,所以你乘机报复。”

  我回望金旭晖一眼,他没有表情,没有反应。

  当然了,他为什么要替我辩护?何不把心头的悲痛与不甘,一股脑儿地加在我身上去。否则,我也赢得太多了。

  李元珍厉色叫嚷:“你疯了,不把子宫切除,方惜如就活不过来了,你知道吗?”

  我赶快拿手按住了李元珍,轻声地说:

  “我们走吧。”

  走出了医院,迎着红艳艳的阳光,我重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犹在天朗气清的初秋。

  就在这一刻,我忽尔原谅了健如与惜如,且同情金旭晖。

  承受现世报应的滋味绝对绝对的难受。

  他们在惨败之中,寻求一点发泄,就随他们去吧!

  健如的两记耳光打醒了我,重拾做人的信念。

  只要我基本上凭良知做事,还是能好好地活下去,等候更漂亮的日子来临。

  当然,黎明前必有黑暗。

  中国大陆上的文化大革命令香港人心惶惶,再下来时局不定,使股市糜烂,甚而一撅不振。

  所有抵押给唐襄年的资产其实一再贬值,只是债权人没有埋怨,没有施加丝毫压力,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我只能辛苦经营金氏,所有的盈利仅足以应付欠债的利息。

  这已经比其他如一潭死水的行业幸运得多了。

  人际关系方面,跟市面的景况一样恶劣,有一点点像寂静的街头,寥落清冷,而又随时会有个刻意地破坏安宁的炸弹引爆似的。

  我跟傅菁的来往,已不如以往的热烈。

  彼此都起了戒心。

  我弄不清楚在伟特事件之中,她所扮演的角色。我也不敢肯定我有没有被出卖,傅菁背弃我的程度究竟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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