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公关服务并不惠及董事局成员家属!”
自此,我们宋董事就有事无事要揪邹善儿后脚!我分分钟看牢这原本在英国挤地铁,挨马铃薯的穷汉,他一有过分的言谈举动,我就站到邹善儿一边,喷得他一面是屁!
正牌老板与老板娘倒是真心礼贤下士,几时轮到那些还是高级打工仔身分的所谓董事和董事太太去作威作福?
然,防得了大盗,防不了小偷。只要世上有人为非作歹,就有人受害。这叫没法子的事。
邹善儿跟其他打工仔一样,按职位高低,受不同程度的窝囊气。
“人总得有工作!”我说。
我们无法不跟现实妥协。
“对的。”邹善儿说到这里,竟一时间红了脸,她原本就是个好看的女人,此刻的腼腆,更添妩媚。
“乔太,我已有出路。”
“什么机构呢?”
“一间比不起乔氏集团的公司,专营中美出入口,可是……”善儿连忙补充:“规模也不算小了。”
“哪一家呢?”
“益通企业!”
“嗯,老字号!你担任什么职位?”
“他们邀我入董事局!宁为鸡口,莫为牛后!”
“我舍不得你!善儿,再想清楚,做生不如做熟!”
“只是……”
“他们高薪挖角?”
“不单是钱,最重要是诚意!”
“我们也有诚意呀!”
“你的诚意,跟他的诚意,不同!”
“怎么会不同呢?你要我如何表达诚意,只管说呀!”我有点发急了。
邹善儿竞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
“怎么说才好呢?你……你是无法像他一样表达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女人,他是男人!”
我眼珠儿一转,目睹这眼前人那张红通通的、喜悦、为难而略带羞涩的脸。哎呀!我用力拍着额头,真笨真笨!
两个女人,相视片刻,一齐哄然大笑。笑着笑着,我们情不自禁地拥抱起来。
“这才是最值得恭喜的事!几时完婚?”
“年底吧!”善儿无比兴奋:“难得的第二春,我惶惑得很,有点手足无措!”
“这种担心,我可不用同情你了!”
“原本益通老早已上轨道,多一个员工不多,少一个不少,只是他不要我再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侍候人家面色过日子!”
这必是好男人无疑,最低限度是极爱善儿的表示。现今的男人,谁不宜得公一份、婆一份?要是口袋里有个钱的,又老愿女人仍躲在厨房和睡在床上,供其享用。能够顺应着你的性情才能环境,提供生活愉快的种种条件,真是难能可贵了!
既不是有瓦遮头,又非金屋一所,是切切实实的一座小楼,住进去,自成一统,哪管外头风风雨雨,能不为善儿高兴?
这世界,老是有人快活,有人愁。
乔正天对邹善儿请辞,暴跳如雷。
可是,天颜震怒也难力挽狂澜。
好老公几时都胜过好老板。挨过江湖风险的职业妇女,全部晓得这条道理。
邹善儿手上的皇牌是好老公即是好老板,还能不顾盼生辉?
我手下的两员大将许秀之和史青,都跟善儿谈得拢,替她高兴之余,乐得飞飞的,像自己在办喜事。
也许,男人无法明白,江湖上有一撮风尘女侠,是情比金坚的。为什么?因为一齐挨过咸苦,谁上了岸,都额手称庆!
举个难听一点的例子。从前青楼卖肉的花姑娘,最兴结义金兰,互相扶持,无非是同疾相怜、同舟共济!一旦抛了头、露了脸,所承风雪,所历忧患,都大同小异,甚或如出一辙,自然易生共鸣、谅解与感应!
公司里头有什么公事上或人事上的快与不快,我们乔家人都尽量不带回乔园去。这儿的家规,甚是简单,准发脾气的只有一人。除乔正天外,其余人等的七情六欲,最低限度在家庭成员大集会时不可表露。
故而,晚饭时,谁都没有谈起邹善儿请辞一事,乔正天根本有业务应酬,没在家主持晚宴,然,乔家成员老早习惯公私分明。
乔正天在座,他是一言堂。
乔正天不在座,一样鸦雀无声。
家姑不喜代策代行,只会随便说两句家常话,将一些厨子的捻手菜式,在各人的碗上夹来夹去。直闹至一顿饭吃完为止。
饭后,乔晖跑到电视房去,我避着走出花园散步。
我承认,心头仍有不安,怕跟乔晖独处。
疏星明月下,我想起邹善儿,她必定幸福地躲在爱人怀里,说着一些迷糊幼稚,只有情人耳朵才能接纳欢迎的话语。曾几何时,我也如此,问他:
“看,怎么你的手掌比我的大了半截?你是大人国,我是小人国!”
唉!说这些无聊的撒娇话时,年已二十三岁。
“大嫂!”
我回转头,是家姑。
“你想得如此入神?”殷以宁祥和地笑。
“没有,我只在胡想!”
真正答非所问。家姑根本没有问我在想什么,无非作贼心虚,此地无银。
“乔晖呢?”
“他看电视!”
“这孩子不爱看书!”
“他也看报章杂志!”我自然地护着乔晖,心上总算一阵温暖,舒一口气。
“幸亏如此,否则,跟你距离更远!”
我这家姑,老是偏心。
“长基,你看,那文医生怎么样?”
我的心,蓦地狂跳,扶住了园子的栏杆,还是觉得有点摇摇欲坠。
“妈,我的意思是,你没由来地问这么一句,我……不大明白!”
“大嫂,你冰雪聪明呢,还猜不透正天的心意?”
我木然。
“这位文医生,是正天老朋友,也是他长期医事顾问聂尔聆教授的得意弟子,真正年少有为,本来一直在英国执业,已是MALET街内有名的心脏病专家了。这年回到香港来参加国际医学会在本城举行的会议,听说被大学医学院留住半年,跟政府医院合作研究少见的病例。我看他也是个很温驯的年青人,难怪正天着了迷。”
这回是家姑有点语无伦次。文若儒的鹤立鸡群,跟乔正天竞扯上了如此亲密的关系?就算看医生,也不必如对亲家。除非……除非是真想对亲家吧!
我心如鹿撞!
“大嫂,你看,我被正天感染了,也在瞎七搭八地胡说,搅得迷糊了!其实,直话一句,你家翁有意撮合文医生和乔雪!”
如雷贯顶,震耳欲聋!
“不能怪正天老套!女孩儿家像乔雪,很难寻得着乘龙快婿。乔雪有她的不羁,又好玩,碰着不三不四的人,胡搅在一起,也是不足为奇的!要能讨雪雪这孩子的欢心,亦非易事,依我们看,这个文若儒,就橡从天上掉下来,恩赐给乔园似的,阖家上下,无人会不喜欢他!是不是?”
我点头。怎能反对?
“我们总也不能如此一厢情愿,依你看,那文医生对乔雪可有好感?”
“他不是一整个晚上陪着乔雪跳舞谈话吗?”
这是事实,不论事实是欢愉,抑或残忍,我们都得承认与接受,是不是?
“你也觉得有点眉目了!”
“最低限度不见得讨厌乔雪吧!”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乔园之内,我从来最尊敬家姑,今晚例外。她是鲜有的赘气。
我是少见的小器、
她要再沿这话题发展下去的话,我怕会禁止不住心头的焦的,发作了……
耳畔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碎裂声,跟着人声嘈杂。
家姑和我昂起头来,只见东屋灯火通明,乔夕的睡房,一只窗分明给硬物打碎了,里头人影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