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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你的作品?”

  “我在影画周刊上的诗与画!”

  “哦!”我茫然地应着,压根儿就忘了这小妮子有艺术方面的发展。

  “大嫂,我每一分一秒都想着他,夜里、清晨、正午、黄昏,无时无刻。他实在漂亮,样子漂亮,品性漂亮。要我来画他的话,我会把他画成个玉树临风,文质彬彬的俊男,那种不食人间烟火,世外逍遥的气质,似非来自这个社会,这个时代,跟他在一起时,有超凡脱俗的感觉……”

  雪雪不但能画画,也能作文。

  手法高下,则另议。

  不会有多少人有机会领悟到有情敌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赞扬心上人种种的那滋味,比打翻了五味架还要胡混。

  “大嫂,怎么你不作声,给我一点意见好不好?”

  “你要什么意见?”

  “你看我是不是恋爱了?”

  “雪雪,请谨记恋爱是双方面的一套行动,不是单方面的绮思!”我终于开门见山地对乔雪说了最想说的一句心里话。

  “你是说我在单恋文若儒?”

  我没作声。

  “他待我蛮不错的,我并不算过分敏感!”

  “那就不成问题了,是吧?”

  “也不见得,我……我看最正确的剖析是,他若即若离,似是有情,又似无情,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我很苦恼!大嫂,真的,现今吃不下、睡不甜,老造乱梦,除去想他,什么也提不起劲了!我才来问你,可有灵丹妙药?”

  “华佗再生也难治男女私情,局外人无法帮你!”

  “可是,大嫂,你不帮我,我就完蛋了。我真的不知道何以自处。要向他坦白,甚至采取些什么行动呢?这些天,他却不来约我了,我摇电话给他,他语气还是蛮好的,耐心地跟我谈了近半小时,对乔园的人事都表示关心,还说,有空就再到乔园来看望爸妈,又说改天得回谢大哥和你!可是,可是……我怎么说呢,总之,我们整个星期没有见面了,我很想念他!”

  我听着,完全不知所措。

  “大嫂……”

  雪雪哀求。

  “雪雪,我不晓得如何教你。总之,姻缘天订,如若有缘有分,自会聚在一起,不必强求,更不必委屈自己的尊严!”

  再成功的宣传推广术,都比不上货真价实,再加市场需求而造成的畅销更值得骄傲和安慰。

  女人固不宜割价求售,更不必刻意推销自己。

  我并非阻碍雪雪的发展,我是怕她泥足深陷、难以自拔,届则,我要负上双重责任。

  心里呐喊,文若儒,请速离港!

  我真的怕,怕乔家有日知道若儒心里有我;怕若儒在港蹉跎下去,演成悲剧;最怕还是我禁耐不住,心要飞越乔园,堕落尘网!

  若问我成功之道,是自知极限。这一大优点,帮助我年来易于刀来剑挡,水来土掩!兵家口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乔雪说,她想念若儒,已至魂牵梦萦。

  谁个心下有情,期待眷恋的人不如是。

  这些天来,我尽量推掉应酬,晚饭后老躺在书房内阅读。念书是心性固本培元之术,很能帮助自己心平气和应付人生的不测巨变。

  今晚饭后,乔晖约了三位朋友到乔园来打夜波,几场双打网球赛就能把整夜光阴消耗掉。

  我如常地半卧在书房的贵妃床上,捧着唐宋诗词,看第九十次或以上。

  乔园的内线电话响起来,我伸手接听,对方是汤浚生。我问:

  “有什么事吗?”

  “我能到你屋来小坐一会吗?有事情请你帮忙!”

  “好!我在书房!”

  汤浚生面色苍白,神情凝重,双手互握,显然地紧张。

  “浚生,什么事?”

  “大嫂,帮我一个忙,求你!”

  “你说说看!”

  “我现在必须出去看望一位朋友,一位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他整个人微微抖动,可见这个朋友对他的重要性。

  “乔枫她一向多疑,如果我坦白跟她说了,她必然不准我踏出乔园半步!”

  “你朋友是个女的!”

  浚生点头,他那张本来端方好看的脸,扭成一团,浓眉不展,目光呆滞。

  “大嫂,你信我,我跟她并没有什么了!至少自跟乔枫走在一起,已成陌路,可是……”

  我想起文若儒。

  “大嫂,我重复,我只想去看看她,我和她再没什么了!求你帮帮我,跟乔枫说是我跟你有公事应酬,要出外!求你!”

  这一定是他们俩的非常时期,我应该帮他吗?

  都来不及细想了,我当下点了头,就匆匆回房里更衣去。

  这不能算对乔枫不起,要不是她加诸于丈夫身上过分的思疑和约束,浚生不用我帮这个忙!

  我跑到园子里去给乔晖说,收到加拿大长途电话,有位田土厅的大官过港、只留这一晚,要跟我见面商议哥伦比亚省内高吉林的发展计划,不好扫他们打球的雅兴,我让浚生陪我走这一趟。

  乔晖千多万谢。

  乔枫当然也深信不疑。

  在乔园门口,刚跟回家来的乔夕夫妇碰个正着。我看见董础础挽着她丈夫的臂弯,心头没由来地宽松下来,跟汤浚生上了座驾,绝尘而去。

  我开的车,问:

  “到哪里去?”

  浚生给了我一个医院的地址。

  我不是不暗暗吃惊的,但没有追问。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浚生说:

  “多谢大嫂!”

  “何时来接你回家呢?”

  “有没有办法联络你?”

  我摊摊手,说:

  “我现在都不知道要往哪儿去。要想个办法把自己收藏得密实一点吧!”

  “可否到什么好朋友家中暂坐,也许,我要在医院逗留好些时间,我打电话给你!”

  我默然。

  打开了手袋,把文若儒家中的电话念出来,嘱浚生抄下:

  “如果你办妥事了,走出医院大门还不见我的车子,你试试摇这电话,看我在不在?”

  浚生匆匆忙忙下车走进医院去。

  我真要看望文若儒吗?

  天赐良机!多么漂亮的借口,天衣无缝地让我向良心交代。

  车子老早急不可待地驶向文若儒的居所。

  我告诉自己,不能坐到公众场所去,诸如酒店大堂、餐厅等地方,万一给熟人看到,口供就不对了,我和浚生同谋被识穿,非同小可,半点风险都不能冒。

  我没有什么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可共这种患难。再下来那几个平日谈得来的同事,连他们的电话亦没有随身带备,我只知某某人住在某大厦,总不成逐个单位寻访,甚而,我娘家亦无人在港。

  所以理直气壮地全速前进,车子已停在文若儒住所楼下。

  那是香港大学依山而筑的教授宿舍,小车路迂回地直上山腰,想来居于此,亦能享受青山绿水的幽静雅致。

  我把车停在访客车位内,下了车,仰望这幢大厦。看看手中名片,文若儒住三楼。

  要上去看他吗?我等待这机会多久了?

  才跟乔雪说,情缘不可牵强,女性尊严有绝对维护的需要!

  我如何对人对己好好交代?

  当然,此来我只想二口六面跟若儒讲清楚,不可有丝毫为我而留港的心,他要喜欢乔雪,有绝对自由,要不喜欢,别令她神魂颠倒!

  我此行目的并非为续情丝!

  然而,我能这么肯定?

  算了,别自欺欺人,我还是回到医院里去等汤浚生,别惹另一重恩怨。

  重开车门,无奈地系好了安全带,正在发动引擎,打算离去。

  “为何过门不入?”

  文若儒蓦地出现,打开了车门,望住我。

  “对不起,吓你一跳,你没锁车门,我在露台看见你下车,正准备倒履相迎,没想到你三心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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