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应命收了线。
世勋仍目不转睛,面不改容地说:“我这个客户,脾气极大,心眼儿又细,极之难缠,可是,我的命脉在她掌握之中,不能不买帐:”
我抿着嘴忍笑。
一场干戈,化为玉帛。
悬而未决的问题,还是原封不动搁在心上。和解并非意味妥协,只是情到浓时,夫复何言?
谁说小别不是更胜新婚?
我和世勋约好了下班后各自回家去!
本来就没有想过会回家来吃晚饭,菲佣刚好放了假我只打算在公司附近的面档草草用过晚膳就算了!现今我竟兴起了亲自下厨的念头!
把冰箱里仅存的肉和菜都翻出来,七手八脚,满面油污,终于弄成三菜一汤,放到世勋面前去,他简直是狼吞虎咽。
我笑说:“别捧场过分,硬塞得太多到胃里头,会害事。”
“这是肝肠寸断之后的和头酒,能不嚼个痛快!宝山,这以后,我们再不吵架了!”
我没造声。平常夫妻尚且会慨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我们情势复杂如斯,只图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而已!
一个星期7天,世勋留住浅水湾的时间极其量只有6晚,他总爱在周末回到家里去陪他母亲,吃完饭,还聊一个晚上的天。翌日早上,跟孙姨奶奶吃过早餐,才回到浅水湾住所来。
世勋老是奇怪我怎么可以把母亲丢在太古城,也不肯多回去走动。
我没有解释,最大的原因是作贼心虚,怕母亲问我关于世勋的事。要说谎,我不情愿,要坦白,我觉难为情,更不知母亲会如何反应。虽说女大不由母,只是女人行藏有离常规正道,做母亲的总不会好过。
我其实是想念母亲的。
星期天是最可爱的日子,早上醒过来,还可以肆意地赖在床上,身上贴着干净清新的床单被褥,嗅着房中柔柔地飘逸着的阵阵花香。我按钤把女佣叫进来,替我拉开了重重的窗帘,一片蓝天,就象在头顶似的,照得满房明亮。
第七章
我可以舒服地躺着,惬意地胡思乱想,刻意地浪费时间,享受着奢侈行为所带来的快感。
世勋通常在早上9时多就回到我身边来。他有个可爱的习惯,喜欢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我睡觉。
“我知道你回来了呢!”我依然闭着眼,浸浴在自觉的幸福当中。
我从被窝里伸出手来,让他握着。
“要不要起来吃早餐?”世勋温和地问。
我摇摇头。
“要不要到外头走走?阳光正好呢!”
“要不要陪你去逛超级市场,买点食物回来?”
“要不要在高尔夫会所订个位置吃午饭?”
他不住地问,我不住地摇头。
心情回复到很多很多年以前的光景,象个被人宠着的小顽童。
自从大学毕业,生活里头尽是刀光剑影,只有被害的份儿,哪儿会有被宠的可能,
物以稀为贵:
天地间没有比知道自己能在另外一个人心目中有惟我独尊的架势更畅快:
可是……
我睁开眼睛来,望住世勋。疑虑顿生,我真是他心上惟一的女人吗?
现在流行的术语,都说志不在天长地久,但愿曾经拥有。
这是酸葡萄心理的最佳包装与粉饰,
人性的占有欲强劲无比,哪有甘愿跟自己爱的人分手,承受创痛的道理?
如果问我,答案也许是:如非天长地久,但愿不曾拥有。
然而,沈宝山分明是难逃劫数,事与愿违!
“宝山,你在想什么?”世勋问。
“想你在英国的妻儿!”我直言不讳。
世勋垂下头来,轻拍着我的手:“别胡思乱想!”
“世勋,她知道我们的事吗?”
“我没跟她提起。”
“离开英国之前的那个晚上,她没有大兴问罪之师?”
“蕙菁并非那种吵闹的女人!”
“于是,你很轻而易举地自圆其说!”
孙世勋一直望住我出神。
他没有回答我。
于是我再问:“你欺善怕恶,就这样瞒她一生一世?”
“慧菁要不是如此单纯,我老早跟她实话实说。我宁愿她是那种张牙舞爪、跟我谈判,分我身家产业的女人,那还好办!只要有数得计,问题容易解决得多!”
我静静地听世勋解释。
“这40多年来,母亲不住对我说,她其实感谢孙廖美华,因为她穷追猛打地骚扰吵嚷迫害我们,反而平衡了母亲心头的一份歉咎的情绪,疗治她长期自悲的抑郁。若曾有欠负廖美华的,都以她承受的苦难抵偿过来了。”
我不能开口赞同世勋的这种思想,否则,更是助纣为虐,益发令他觉得目前的相得益彰,是可以持续下去的。
然而,我其实欣赏世勋的想法。
今日世界甚难找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合理交易,全都是欺善怕恶的行径。只要你有本事狠下心,死缠烂打,逼到最后关头,对方最低限度要承让三分。谁还管那些谦谦君子?难得受了一次害还不吭半句声,就干脆把一干吃亏事件都放在那人肩膊之仁,社会流行一面倒的落井下石,并无分担苦难的习惯。
故而,能够怜悯仁厚弱者,原本是值得鼓励之忠厚事!
在世勋和我的事件中,蕙菁捡了个柔弱而楚楚可怜的仁人君子角色来演,她的“遇害”,连我都差点要付予同情,这是她不幸中的大幸。至于我,两条签握在孙世助手里头,蕙菁先抽了长的一条,轮到我, 已设有选择的余地。
整个故事中,歹角也许只有一个,世勋在扮演着,爱情故事中,当然是一心二用的人最该死。他不应该同时拥有两个女人, 且有长此下去的观念,尤其恐怖。
世勋看我不造声,艰难地答一句:“总有解决的一天的,你耐心点!”
“对!”我翻身而起,披了睡袍,望出窗外,一片平静无波,澄净如镜的海湾,缀上几点风帆,我想起一句俗话来,回头给世勋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是吗?”
很多严肃的事,不能走错半步棋子,否则要回头,已是百年身,我正是此例。
每逢跟世勋吃过晚饭,坐在客厅露台外,一边吃水果,一边看天上的星星。
“数年后,我们能否在一起水果照吃,星早照看呢?”
我问,把一块剥好了的橙,放进世勋嘴里去。
“天上的星星,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看得到!”
“你没有问题,可我谁知道会不会被你抛弃呢?”
“无人有资格舍弃你,只要你争气!”
“此话当真?”
世勋当然是个有灵气的明白人,说的话都总是志气轩昂,不屈不挠。
我说:“能累积至亿万家财,能走的路自然多,问题在于自己再争气,也未必事事可以拿足100分。”
“孙氏前景很好.你如今又有股权,一切自当别论!”
世勋愈说愈兴奋:“相信章伯的董事总经理位置,非你莫属。”
“今非昔比呢?”
“我不明白,”
“你们兄弟俩才是真命天子,章尚清能稳坐当家位置,不单为那6%的股权,而是他跟在孙家一辈子的恩情,况且孙崇禧兄弟生前的重托,成了上方宝剑,当然他也有本事!岂可同口而语!”
“世功和我,入行的时间还比你长?”
“他的各种条件加起来,胜我几筹?”
“我投你一票!”
我忽然冷笑:“世勋,城里有个经年流行于上流社会的谣言,说当今首屈一指的女强人,能在财经企业内叱咤风云,因为她与刚回英国老家的政经界头头有特殊关系,你可曾子闻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