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有所闻!”
“不认为我应该感慨?甚至警惕?”
“无此需要。庙街的妓女,纵使艳如桃李,又跟全城显贵搭上重重关系,也连坐上孙氏营业部经理的位置都没有资格,遑论入主跨国企业的董事局。才华盖世,仍须有造就英雄的时机与关系!请别忘记,男人要冒出头来,一样会遭遇到相当的委屈!”
世界上多的是似是而非的理论,各人又都选合用的观点去处理!
“宝山!”世勋环抱住我的腰:“我们头上有星星!可以让我们在这良辰美景,起一个小小的愿望,”
我伏在世勋胸前,轻声地说一声“好”!
过一阵子,他问:“想过许什么愿了吗?”
“嗯!”我点点头:“你先把心愿说出来!”
世勋仰望长空,很虔诚地说:“但愿我们俩能永不分离,携手令孙氏企业发扬光大!”
我在心内长叹一声:
这么的一个愿,完完全全表达大男人的心意!
“宝山,你的心愿呢?”
我?我希望能为孙家生育第四代,让他在明正言顺的家庭环境下成长,
然而,把这心愿告诉世勋?真是很不必了。
心愿总归是虚无飘渺的一回事。
现实环境里头,真是今日不知明日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谁不在见步行步?
人生的是福是祸,要真光临府上,也不由人不照单全收。
心愿?理想?唉!
一旦百感交集,夜里就睡得不安宁。有时甚至过分敏感,忧虑丛生,诚恐有重大灾难祸殃降临身上似的。
孤军作战的女人全都严重缺乏安全感,局中人才会明了其中苦处。
是敏感也还好一点,有时夜里蓦地心惊肉跳,翌日就真的有麻烦事出现!
早晨一回孙氏,我就立即预感到会有什么不愉快的重大事故要发生了。
因为孙世功已从日本回来,并且大清早就跑回办公室去,千叮万嘱他的秘书,只要看到世勋和我上班,就立即通知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室的门一关上,我就不期然地打冷颤,因为孙世功容光焕发得近乎飞扬跋扈。
我差不多是紧贴着世勋坐下来。
世勋奇怪地看我一眼,干日在孙氏,我老是巴不得离开他十万八千里;今日一反常态,就是因为我敏感地觉得紧急会议是冲着我们来的:
世勋显然不知不觉,他神态自若地问:“日本之行可有收获?”
世功高兴得吟吟地笑出声来:“收获极丰,出乎意料的顺利,老弟,我们可以跟松田集团携手合作了!”
松田集团是日本百货业翘楚,拥有东京、横滨等地的若干幢百货大厦,单是物业本身就价值连城。
现今只要在任何一个国际名城的心脏繁盛地带拥有一小片土地,立即安枕无忧。
年来东京地产雄据世界各大金融商业中心之榜首。日本机构对员工士气极为重视,各种福利都尽善尽美之余,独缺供应高级职员房屋津贴一事。并非日本雇主孤寒,而是任何鼓励置业的福利制度,都对员工起不了辅助和刺激作用。就因为地产价格跟人民生活能力根本脱节,即使受雇机构提供职员低息贷款,房屋首期的数目实在过巨,非一般单靠节蓄始有盈余的高级打工仔能负担得起,于是各大机构的员工房屋津贴制度,名存实亡。
松田集团是上市公司,我去年翻阅他们的年报,从百货业上所得的盈利,跟全球百货业的趋势有雷同之处,亦即是说生意额与盈利数目绝不相称,虽不至于笑着亏蚀,却是名符其实的本大利小。松田资产值保持直线上扬,纯是各类非经常性收益所导致,地产乃是最强劲获利的一环。
我曾多次想跟世勋商议,今后孙氏的发展方针亦应叫松田为鉴。
香港地产市道,我仍持长期看好态度。
中国不可能重建上诲,单是战时各国租界内所设置的地下水道渠道,纵横交错,乌烟瘴气就已使城市翻新改建计划不得不束之高阁。城市的包装与内涵都有霉气,如何能感动吸引人心,以图兴旺?况且既为国际城市,外观必须符合外国人士的眼轨。
香港现成的大都会条件,实在已达国际水准,有理由相信中国要好好保存它,以之作为对外贸易的门户。
世勋同意我的观点,他说:“政治家应该懂经济。”
我最怕讨论政治,故而无心深究下去。
国家政治,固然复杂无情,我怕连公司政治亦肮脏阴险得令人反胃。
孙世功无端端提出孙氏会与财雄势大的松田集团合作,且别惊喜,也许是一幕别具用心的政治把戏。
自从他向章尚清建议过将孙氏账目更改以谋长远利益之后,我就提高警觉,总觉得他的歪念不会偶一为之,早晚寻着机会发展他之所“长”。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孙世功慢条斯理地说:“松田集团跟我多次接触,愿意以非常非常理想的价钱,收购孙氏……”
世勋还未待对方讲完话,整个人惊骇得自沙发上弹起来:“世功,你别开这种玩笑,”
“我象言不由衷?”
“谁说我们有意思出让孙氏?”
“窃窕淑女,君子好述,”世功非常刻意地望我和世勋一眼,嘴角霎时间往上稍提,露了个全世界人都看得出的猥琐笑容。我立即满脸发烫,心头的怒火,直升到头顶上去。
“我有比喻错了吗?”孙世功依然得戚:“孙氏实力雄厚,潜质可观,拥有的地产人才、商业联系、社会声望,全部极具吸收力,正是别家财团收购的难得目标。”
“孙氏绝不出让!”世勋斩钉截铁地答。
“孙世勋,你都未听我报导价钱,就拴上后门,未免鲁莽。虽然,世界上仍然有的是讲心而不讲金的所作所为,但欣赏受惠者易,行之维艰,你别高估自己,”
我蹬住孙世功,很留神很留神地倾听。这场家族大混战一定不简单,一定把我也牵涉在里头。他的每一句说话都有重要深意,毒针一根根迎头向他老弟打来,其中一管的毒素大有可能是我和世勋的特殊关系。
“2亿美元,购入孙氏股份75%。”孙世功洋洋得意:“松田无须作价如此高昂,是他们对孙氏有信心,才有此举。我们孙氏家族也应以绝好价格尽量售出手上股份以获厚利。”
如果有心出售孙氏,松田集团的条件是绝对算大手笔了。
孙氏并非上市公司,无须受公开收购的条件限制,只要能操纵孙氏5l%,已经足够把持大局,为所欲为。至于原来股东既已丧失主权,当然宁可趁高价把持有的股份尽量出售套现,另行发展,无可否认,这是正常生意下的一着好棋。
然而,出售孙氏的念头,世勋家族想都没有想过。
“世功你简直在语无伦次了!”世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孙氏是无论如何不落入他人之手,尤其不落人日本人之手。”
“语无伦次的是你!孙氏为什么不卖?用以纪念先人?孙氏的根在上海,香港实在无根,要留个纪念的话,你孙世勋母子可以拱着先人神主牌,拿笔资金,返回上海去打天下。为感情而付出太多,是愚蠢之极的行为,这种仍然心甘情愿活在旧时代的人应该是女人,包括你我母亲……在内。”
孙世功飞快地瞥我一眼。
我当然明白他的所指,应该把我也包括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