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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何耀基一向比较保守,对利通兼营证券生意,仍然举棋不定。他还是说:“凡事总是有利有弊,我们要慎重考虑。”

  我问:“慎思至何年何月?”一室的静谧。

  “总得早晚要有个决定才成。”

  仍然无人敢建议,亦不见有人积极反对。这不是不令人生气的。父亲生前曾批评我说:“福慧,你的个性是勇猛有余,智慧不足,当银行家是危险的。”

  银行家是要像俗语所谓的“用条粗麻绳兜住了屁股才去上吊”吗?只有无论如何死不掉的事,才会放胆干去!

  真是的!企业机构之内难道还缺那些奉命行事的兵丁?一个计划定下来,付诸实行,虽不至于易如反掌,只须勤奋实行,成功还是指日可待之事。难就难在谁有智慧胆量去创建策略!

  利通一旦没有雄才大略的父亲,就一直显得如此怯懦惶恐,步步为营!事必要我江福慧把全部责任揽上身去,各人才安安乐乐去执行?

  日后如有三长两短,罪不在己!将来证实一路风光呢,还不是江家天下?于是各人都不愿胡乱冒险?

  要找些生死相谏,智勇双全真真正正忠心耿耿的大将,原来这么的困难?

  一口龌龊气正卡在喉咙,不知如何咽下去时,那个杜青云开口说:

  “证券界多年以来,穷九牛二虎之力,要阻止银行正式成为会员从事股票买卖,无非是看准了银行一旦介入这个市场,早晚就会成功地蚕食鲸吞了小经纪的生意。银行客户网之辽阔,按揭设施之周全,加上尖端科技的完备,条件好到不得了。如果不善加利用,等于失诸交臂。如今既已可让银行名正言顺地成为股票经纪,他日必有甚多行家陆续加入这门生意的竞争行列。利通何必要冒悔之已晚的恶险?我是绝对赞成是项建议的。”这杜青云清清楚楚,一丝不苟地表达了他的意见。

  我跟何耀基说:“就烦你组织一下成立利通银行全资附属公司利通证券的事宜。电脑部会配合我们的需要作出新户口的设计了。”心想,任何机构都须要注入新血,才能朝气勃勃,向前迈进。

  常言有道:“一朝天于一朝臣。”除了门户心腹不同的原因之外,也可能因为前朝人物掌权太九,已然缺乏新意。在位之人最容易耽于逸乐,生怕一总既得利益受到挑战。

  败在敌人手上,固然心心不忿,万一棋差一着,因加得减,自己阴沟里翻了船,更是痛苦。故而大多一动不如一静,日子

  有功,种种制度都与时代需求脱节而不自知。于是改朝换代,也难怪新主引进新人,以期刷新气氛,另创高峰。

  我接掌利通以来,从没有想过要以新人换旧人。

  一则父亲是个念旧怀远之士,不好忤逆他的心意。

  二则银行业也算是各行各业之中,职员流动最少的行业了。

  三则谋定而后动,手上要有雄兵,才能部署改动,未站稳阵脚,一切以和为贵。

  然,在以后的日子里,即使依然容纳旧臣,也得注意延揽结纳新人,好成为辅助我整顿朝纲,拓展业务的班底。刚扶正了的花旦,观众对她还有一段耐心容忍的时期,再演下去,仍然不能自成一家,台下就有权鼓噪了。

  江福慧家财亿万纵使难买衾枕上的温馨,也要晓得利用手上所有,成立个显示本身才华实力的新江山。守业诚不足光耀门楣,事必要将它发扬光大。长江后浪更胜前浪才好!

  又是午膳时候,程太轻轻叩门,提我:“你今天答应了兴发企业的午膳之约。”

  真不知怎么会答应下来的?一想到等会要碰见廖醒楠,就连胃口都披扼杀掉。回心再想,跟兴发企业在业务上头也不大有联系,几十年都未试过有一次联手做成什么生意,彼此的作风根本有别。因而这等午膳应酬,无非是笼络—下感情,一桌子各行各业的头头挑个午膳空档聚聚而已,没有多大意思,一天到晚混在老头子堆里,怕也会在竟夕之间,早生华发,变得老气横秋了!

  “给我找个借口推掉吧!”

  程太点点头,月入近二万元的秘书,就有这点好,连应对都不劳我指点,就会办得妥当。

  程太只补充说:

  “要给你安排午膳吗?”

  “还没想到要吃些什么,你且去用午膳吧,别管我!等会情绪一来,我按对讲机嘱咐膳食部好了!”

  “膳食部的内线电话是一七八六。”

  程太郑重地提点我,一定是怕我又闹上次嘱咐杜青云代买家乡鸡的笑话。

  餐餐鲍参翅肚,说句不敢张扬的实话,是太腻了!从前在温哥华,依然是银行总裁的身分,午膳时分,随便跑去麦当劳或家乡鸡的店内一坐,吃个痛快,也真别有情趣。现今?到那些快餐店去,大有可能跟着利通的小文员屁股后头排队,不是本人介意与否的问题,只怕害得人家浑身不自在,何苦?

  尤有甚者,万一遇上个什么画报的摄影记者,好歹拍入镜头,翌日见了报,还加上那些编辑精心炮制的图片注解,写上两三句凉薄的说话,江家甚至是银行家的面子又往哪儿放?时代进步了,等闲人家的口味,已转至政治与企业的上头,更苦了我们这种富贵中儿常想,豪门门禁森严,只有初踏门槛的人,才紧张公众对自己名位的认同。真正雄踞于深园大宅之内、稳坐正殿宝座上的人没有一个希罕宣扬。

  紫禁城之威势,也在于大内严峻之从前,而不在于举世游人皆可驻足之今日。

  连想吃块家乡鸡,也如此这般的重重阻滞。人生的任何角色,都有难处!

  腹似雷鸣,好歹要通知膳食部一声,备办我的午膳。刚要按动对讲机,就有人叩门。怕是程太的安排周到,要派了膳食部的人来,听候差遣。

  门一推开,一阵梦寐以求的香味飘进来。来人手里捧住了一大袋的家乡鸡。

  这叫心想事成?我情不自禁地嫣然一笑。

  “没有骚扰你吧?”杜青云说。

  “没有,没有,请坐,请坐!我正在思量着要吃些什么饱肚。”

  “这就给你送来了!”杜青云老实不客气地坐到主席室内那套款客的真皮沙发上去。

  “上次没给你买备午膳,今次谢罪而来!”

  “哪儿的话?一场误会,我还没向你说声对不起!”

  杜青云大方而不经意地提起那宗尴尬事,反而筑起一道彼此冰释前嫌的阶梯,教我觉得比前次跟他单独会谈时更无隔膜。我很自然地帮忙着把纸袋撕开,将块香喷喷的家乡鸡拿到手。

  “怎么知道我没有外出午膳?”

  “刚跑上你办公室来,想请示一个小问题,碰上程太,她说你没外出!我看反正是午膳时间,饱着肚讲公事更好!”

  “有什么问题问我?”

  “刚才会议席上,你没提新的电脑计划,限期何时完成?”

  “你看呢?应该何时完成才算理想?”

  “昨日!”

  我想想杜青云的答话,随即哈哈大笑。

  谁说不是呢?

  举凡已定下来事在必行的业务计划,最宜速战建决,时间就是金钱,早行早着。能有如此着重效事观念的行政人才,根本就不劳上司操心,我笑着回应他的幽默:“你原来已过期限,办事如此的不力,想以一包家乡璃就功过相抵,未免太便宜了!”

  杜青云把手上一支粟米扬一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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