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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不单一包家乡漓,还有你喜欢的粟米。”

  他都记住了。

  就是那天,我说过的一句话:“最好能多买一支粟米来!”

  我心里牵动一下。生命中,只除了父亲,未试过有男性如此的把我的喜爱与需要放在心上。

  我竟有些微的感动,因而红了脸。

  “我看,限期由你自己定了,跟耀基叔申请牌照的进度吻合就成了。”我立即把思维重放在轨道上。

  “你跟蒋帼眉相熟?”杜青云问。

  “从小到大的知己,也是小学和中学的同窗。你呢?是老朋友?”

  “香港大学的同学,同届不同系!可是,很有点渊源!”

  “啊!”我微微应了一声,示意对方如在方便的范围之下,不妨说下去。

  “蒋帼眉是我在大学里头的第一个舞伴!”

  “是吗?这么巧!”

  再吃了一口家乡鸡,竟觉得不如先前的甘香了,大概是已吃到第三片,肚子饱满之故。

  “那年头,大学经常开派对,男生全都打何东宿舍的女生主意!蒋帼眉跟我是在学生会的活动碰上了的,她的同房是当时锋头最劲的学生会台柱,姓张……”杜青云拍着头:“怎么记不起名字来了?真糟!蒋帼眉接听我邀约的电话时,还傻吁呼地问,你是找我吗?还是找张什么的?哈哈!”

  帼眉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怯懦而严重缺乏自信心!

  这杜青云显然对她有很大的好感。当年,那个学生会的大红人,还没有吸引到杜青云邀约她成为舞伴,偏偏挑上蒋帼眉!如今,事隔十年,一碰上面,又能清清楚楚地叫出个名字来,可见对帼眉,饶有好感!这杜青云其实真算一表人才。我呷了一口可乐,倚在沙发上,细细地重新打量他。

  高个子,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轮廓挺拔,还有,一对活灵灵的、乌亮的大眼睛!

  瑞心姨姨坚持,男人要有大眼睛,才是光明磊落的得体儿!我蓦地有点心惊肉跳。

  霎时间骨碌骨碌地把一大杯可口可乐灌进肚子里,很有点要淋熄心头略略呈现的小火焰似的。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你们十年未见过面吗?”我问。

  “毕业后,各忙各的。我尤其在外国的时候多!及后,蒋帼眉又搬了家,她似乎并不作兴跟同学多所来往。谁不为口奔驰呢?友情在乱世最难维系!”

  我们算处于乱世吗?是不是太言过其实了?

  我把这句问话往回吞,各人的际遇与感受不同。同事之间,尤其是上司下属,免得过不宜太深入了解查问个人的事迹,一旦涉及私隐,关系就易起变化!

  直至目前为止,杜青云再高级,再有才华,还只是江福慧手下一员将领而已。很多人都批评香江富豪,太感染门第之见,然,我是如此的身不由己!

  关起门来,我可以轻轻松松,毫无芥蒂地跟这姓杜的大嚼家乡鸡。

  一旦大开中门,别的且不去说它,有谁间机构午宴,不把江福慧的位置排在主人家的旁边?所有利通银行的将帅,也只得叨陪末席!我不去计算别人,别人也会来计算我!

  计算的定义是抬举、吹捧、尊重抑或谋害,其理一也。

  简单一句话,轮不到我不同流、不从俗!

  回家去后,第一件事就赶忙跑进瑞心姨姨的房间去,给她慰问。房内空空如也,我吓那么一大跳。

  冲出来抓住个菲籍女佣就问。对方答:“她到园子散步去了!”

  我这才安了心!步下通往园子的几级石阶,就看见瑞心姨姨在悬崖的栏杆边,背向着我。

  “瑞心姨姨!”我走过去,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这儿风大呢!”

  涛声不绝,在风里更显清朗。一个个白头浪,在夕阳余晖中,仍然轻拍崖岸,浅起千堆雪花,一次又一次散落在崖石之上。

  瑞心姨姨拍拍我的手。

  “要到里头去坐吗?”

  “我们就在这儿坐一会吧!”

  我陪着瑞心姨姨坐到摇椅上去。

  “慧慧,你小时候一不遂意,就哭闹不停,只消把你抱到摇椅上一放,登时就止了哭声,笑逐颜开。”

  “小时候,我一定是个非常难缠的家伙!”

  “是你父亲的刁蛮公主:”

  “他过分宠我!”

  “算是怀记你母亲的亲情,也为你可爱!”

  “瑞心姨姨,我很抱歉,害你无端端地病了这么一场!”

  我突然地心急,趁对方自动提起了父母的恩情,立即踏入正题。

  “别担心!小病是福!”

  “是我的错。我那么的小题大做,吓着了你!”

  “心里头如果光明磊落,怎会惶恐失色?”

  话说到关节儿头上去。手心不住冒汗的是我。

  低垂着头,一时间情虚,我竟不晓得追问下去了。

  “慧慧,我想过了,一直瞒着你,始终会有更多的误会……”

  “瑞心姨姨,你说……你说好了,我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对父亲,有难以报答的恩情,我什么也会得谅解的!”

  “这好呀!我可安心了!”

  第四章

  瑞心姨姨重重地咽了一口气给我讲她的故事。父亲在天之灵,一定庇护着我们,轻易地解了这个死结。

  瑞心姨姨慢慢地将颇为涣散的眼神,自远方收回来,好好地望我一眼,说:

  “你父亲是一九二五年在广东的小榄镇出生的,跟你母亲映雪是同乡。映雪姑娘是傅家三小姐,前头两位大姑娘与二姑娘都嫁到外省去了。你外祖父傅林山是广州一家也叫利通的小银号老板,当时一盘生童,营运得头头是道,只可惜后继无人。两位女婿都各有所业,并没有打算缝承岳父家产业的打算。傅老爷便期望小女儿映雪姑娘能嫁个对银铺有兴趣的好青年。

  “是天缘巧合,尚贤姑爷当时在银铺当后生,勤奋至极。由于家穷,晚上还留在银铺住宿,也算兼职看更,以求在薪金之外,还不愁两餐一宿。

  “尚贤姑爷比我和映雪姑娘都大五岁,我跟傅家三小姐是同一年生的。一个屋檐下,同年同月只差一天就同日出世的两个女娃,贵贱相去何只千里!”

  不能说瑞心姨姨的说话有酸溜溜的霉气,她只是平铺直叙地说着一个故事,差点像是跟自己沾不上关系的,一个属于他人的故事。

  “我父亲也姓傅,是真姓,还是沿用主人姓氏,就不得而知了。傅家的人都臂他叫老九喊母亲做九嫂。老九在傅家是杂工,九嫂专门奉侍傅太太。

  “傅太太作动生映雪姑娘时,九嫂还顶着个大肚子忙于烧水,帮忙着执妈接生。

  “映雪姑娘出生的第二天,不知怎的,九嫂在厨房里摔了一跤,就早产,才生下了我后,就返魂无术了。

  “傅家太太于是把两个女娃一起带大。我从小就有责任在身,老要在映雪姑娘身边,陪她读书耍乐。

  “温饱倒是不愁,亲情却堆拥有了。”

  “每天每夜,目睹傅家老爷太太把映雪姑娘抱在怀里又疼又惜,我只得站在旁边干睁着眼看。

  “映雪姑娘读书识字,也教我那么一点点。西席先生老是赞她聪明伶俐,其实,最难得的还是她天生有副慈善心肠。我还记得,每逢过年,傅家老爷赏我一套新衣,就别无其他了。倒是映雪姑娘慷慨,必拖了我的手,走到她那檀木雕花的首饰盒跟前,硬要我挑件小饰物,或插在头上或别在襟上,好衬得喜气洋洋。

  “有一年年底,我才十二岁,尚贤姑爷那阵子已十七了。我跟太太姑娘跑上银铺去,跟银铺的伙计一齐吃团年饭,尚贤姑爷拉住了我的双辫,说:‘很好看的一位小姑娘啊!这别在辫子上的一双珠花,很矜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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