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扶莲,有事请教!能够到加拿大去才办移民手续吗?”我在电话里问,为张佩芬铺路。
“不成,申请移民表必须在加境以外递进去。六四之后,在香港申请,要轮候空两年,才获处理,如果心急成事的,不妨在新加坡,日本甚而美国入纸,八个月左右便获处理!”
“把一件移民申请交到你手上做,肯帮这个忙吗?”
“什么话了?求之不得昵,客户是你什么人?”
“跟随父亲多年的秘书,认真来说,她还未足五十五岁退休年纪,然,我无限度支持她的移民申请,你看着办呢!
只是人在这一、两天就要先飞加拿大,让她在纽约递申请表成吗?利通在纽约有办事处,易于照应。拜托,容日面谢了。”
“要说多谢的人是我呢!”
嘉扶莲固然客气兼有礼,实况也真如此。最心急移民的人大概是能力财力仅仅攀得上资格的人家。完全没有条件的,压根儿就不去想移民这回事。
因此,移民申请的案子不是每一桩都容易办理。如今。
我江福慧无限度支持张佩芬的话,等于将手续简化,变成门面功未,嘉扶莲赚的就不是伤透脑筋的钱了,如何不谢我?
午膳回来,康妮就给我报告:
“已替程太订好了后天赴温哥华的机票。程太亦会在今天上嘉扶莲·怀德小姐的写字楼去办理一切手续。”康妮一直以清楚而愉快的语调交代公事。脸上的表情是淡定之中,隐隐见着兴奋。
这是不难理解的。程张佩芬的请辞,造就了她踏上青云的大路。原本是偶然的替工,谁知竟有机会落地生根,且是块肥沃宽敞的土地,如何不乐透了心?
康妮是否能胜任为利通银行主席室的秘书,那真要看她的表现了。机缘骤然而至,是幸运若仍是志大才疏,只会在仕途上加速其反。她当然要好自为之。康妮跟着还说:
“蒋帼眉小姐在你刚离去后到访,蒋小姐说是路过,希望你刚巧闲着,可以约你和杜先生一同午膳!”
“杜先生呢,他今天可是跟我一样有午膳之约?”
“没有,幸好杜先生有空,不然,就更令蒋小姐失望了。”
看样子,康妮未必能坐稳张佩芬的宝座。在她看见美丽的玫瑰园之前,必须勉力走完一条满布荆棘的崎岖山路。
举凡跟在老板身边的人,勤奋之外,要加添甚多的聪敏。看懂了眉头眼额,还只是二流功夫。要摸清楚成功人士很多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心意,非要多年道行不可。对于初出道的人,倒有一条秘方,非谨记不可,就是在没有迫在眉睫的急需之时,切勿妄加感情注释。凡事一板一眼,实斧实凿的交差,最为稳阵。否则,一轮马屁拍错在马脚上,后果堪虞。康妮仍欠火候。
我禁耐住心头的不悦,想了想,给康妮说:“请替我接电话给蒋小姐。”
不一会,康妮报道:“蒋小姐的电话响了好一会,仍没有人接听。”
利通银行大厦用的是玻璃幕墙,从主席室望出去,可眺望整个维多利亚海港。
今日,分明地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如果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到什么赤柱抑或石澳滩头,吃过午膳,溜达一会,不是 不吸引的。
我闷声不响地关掉了对讲机,专心工作去。
办公桌上放了一叠文件,我独独挑了杜青云呈交的报告看。档案上盖了“机密”二字。
报告里头附了一张字条,写道:
一山还有一山高,刚接电话,程家一事,已获解决。
我嘘了一口气,再把报告批阅下去。
杜青云以精简易明的笔法,把利通银行申请到股票牌照,开始引用新的电脑软件,兼为银行客户作股票及外汇买卖服务的情况,详细地交代清楚。
杜青云办事的效率,竟真如此神速。
我不能否认,我实在感动。
最低限度,没有杜青云刻意求工的进取,我怕利通兼营股票生意的意念,再迟一年半载都仍未能付诸实现。我纵登高一呼,仍须有在下的百诺,才能成事。何况,他还兼顾了我的私事。
父亲生前曾告诫我说:
“福慧,一旦手执大权的人,最忌惮思想偏激,感情执着。譬如说,当一个手下屡屡能取悦自己之后,就生偏袒,以后他做对了什么,都属居功至伟,做错了什么呢,又都是情有可原。相反,遇有侍候得不合自己脾胃的下属,成见日深,坏印象一旦入了脑,永远刷不掉。这些情况,正正是佞臣之所以产生之故,物必腐而后虫生,你千万要警惕。”
父亲寻且以俏皮而轻薄的语调加一句:
“这种毫不客观的阅人态度,他日只宜加诸你心爱的人身上,情人眼内永远出西施,这才叫没法子的事!”
想着,想着,我满腔荡红,两只耳朵有种已被烧热了的感觉。
气人不气人?
康妮又从对讲机传话过来。
“蒋小姐刚用完膳,回到银行来,问你是否有空谈一会?
又何总经理在三号线,想跟你说几句!”
“请蒋小姐进来吧!”
我随手接了三号内线电话,是何耀基的声音:
“刚收到纽约那边的银行电讯,邀请我们参加银行业今年的周年晚宴,以及同期在纽约举行的有关亚太区银行业务近年发展新动向的研讨会,你是否会前往呢?”
我示意刚走进来的帼眉坐下,同时回答何耀基的问题:
“你认为我应该出席吗?”
“那真要看你能否分配出空闲时间了。”
“如果我没空去,你会代我成行吗?”
“利通跟纽约那边的银行关系素来密切,我们总得派高层代表参加,才显礼貌。”
“让我想想,再通知你。”
帼眉一直笑眯眯地拿眼望着我,意态悠然淡定,看着我处理公事的人能有这副表情,可说难得。
一般情况下,我在办公室内的模样不但不可爱,且有时见着了,很有点惊心动魄。
我实在有不少为公事不称心而盛怒的日子,在位的女人一般比男人更肄无忌惮,很容易把不满以一个火山爆发,溶岩回流的方式发泄出来。
想起来,不禁好笑,我其实在主席职位上的经验,只比康妮当我的秘书略胜一筹。新丁的表现,自有幼嫩之处,要不怒而威,是一等一的修养功夫,故此,办公时间内在办公室中,一向都不欢迎得闲人物,无谓把一副张牙舞爪的紧张凶狠相,在人前张扬。连蒋帼眉也不大有特殊礼待。
今天是少有的例外。
“什么事找我?”我直截了当地问,口气完全没有鼓励意识与兴奋。
“原要约你和青云一起吃午饭,有事商量。”
“什么事?”
“大学校友会在复活节假期到泰国清迈去观光,我想约同你们一起去逛逛。”
我没有即时回答,脑子突然混乱一片,有点弄不清楚帼眉的用意。
“我们同学会里头也有很多政界与工商界的成功人士,平日大家都忙,很希望能趁几天假期,轻松地聚玩几天,一律不谈工作,只讲风月,岂不是好?”
帼眉连忙向我补充资料,大概怕我不肯跟身分地位距离太远的人混在一起,她的殷勤使我更大惑不解。
“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热衷于这些团体活动?”
平凡的一句问话,竟教蒋帼眉刹那间脸上泛红。除非别有用心,否则犯得着如此难以为情?
“福慧,你别多心!我只不过想把生活过得活泼一点。你也应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