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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页

 

  我苦苦哀求杜青云,一边播着头,像要甩掉脑里的毒瘤似的,我整个头胀痛欲裂,说:“青云,为什么不告诉我,这 原是蒋帼眉恨我横刀夺爱而诬谄了你?请你,求你,告诉我……”

  “因为她没有。自始至终,她只不过是在穿针引线,努力为你物色对象。她才是真心爱护你的,愚蒙的是你自己,混淆敌友,且私心膨胀,你是彻头彻尾的重色轻友。江福慧,事至今日,我无须再隐瞒。问你的良心吧,你若仍是心无疑虑,老早一厢情愿地为我找借口洗脱罪名了,既问得出口来,只不过想我亲自证实而已。”

  “我已再无利用价值?”我问杜青云。

  “应该说,我们已经达到目的。今天下午我已向本城报纸发放重组伟力电讯的消息,与此同时,今晚,正正是美国时间,韦迪逊电脑会宣布新产品须要重新研究功能,始能适应市场需要。我们信托户口内的八千万美元老早在我和韦迪逊头头秘密协商下,名义与贱面上过户。换言之,伟力电讯未开锣鼓,已投资失策,市场人士哗然之余,必定风声鹤唳,最适合于此时加上流盲说利通银行不稳,只因江福慧这项失策将转嫁至利通头上去,故而连日利通股份节节下挫,如此一来,必会引致银行挤兑,层层相因,我跟某大经纪银行联手安排抛空利通,会很轻易地补仓过来,当然大大地赚了一笔!”

  我并不以为自己在造梦。

  因为我紧咬着口唇,有分明的剧痛,跟我的心一样,随着那清晰得无法逃避的痛楚,滴出血来。

  “青云,你竟如数家珍地诉说你的天罗地网?”

  “对。反正明天,一切真相大白。瞒也瞒不了。”

  “为了什么?青云。”

  就算我不值得人爱,都母须以此手段,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地狱之于我是如许陌生,恐怖到难以形容,我吓得惨叫。

  “为了陆湘灵,一个我生生世世深爱的女人。”

  “你有和蒋帽眉的一段情谊,自不难明白童年时代已孕育的感情,是何等牢不可破。小时候,我们家穷,一整栋大厦住的都是丰衣足食的人,没有一家人愿意孩子跟大厦看更的儿女混在一起。自懂性以来,我就知道什么是世态炎凉。最善心的住户,也只是把一些他们孩子穿旧的衣服、吃剩的糖果送到我们的小屋来,就期待我们感激流涕,三呼谢恩。

  “只有陆湘灵的一家以朋友看待,湘灵放学必到平台上找我,把她用零用钱买下的糖果玩具跟我分享。湘灵父母晚上要外出应酬,把我请到他们家为湘灵作伴,是诚意地征求我的意见,请家中佣人备办两人用的晚膳消夜,好让我和湘灵款尝。

  “原以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情谊,加上我的勤奋上进,会为我们带来一个幸福的未来。然,就在湘灵的父亲陈尸血泊的那一天,我们惊觉好梦成空,为我们揭开丑陋人生的序幕者,竟是你的父亲!”

  “你含血喷人!”我怒不可遏,对杜青云开始咬牙切齿地痛恨。

  “我含血喷人?当年湘灵之父陆建通跟江尚贤是一同自大陆南下香江创业的知交,陆建通之所以创办伟力电讯,是江尚贤在幕后支撑的,那年头银行持牌人不能同时经营股票行,江尚贤看着七二年大市兴旺,舍不得白白放过发财机会,于是他着陆建通申请经纪牌,兼筹组公司—上市,所有资金都以陆建通名义申请,江尚贤批准,向利通借贷,原准备合伙赢个盆满钹满。一旦风起云涌,大市崩溃,江尚贤为了置身事外,保持银行家的稳健保守作风与声誉,明令斩仓,陆建通断了银行的支持,又遇上大批股票客户的不认账,内忧外患,一时急痛,顿萌死志。

  “湘灵的母亲悲伤过度,精神不堪打击,已造成体弱多病,其后还突然患上肝病,全靠湘灵的皮肉钱苟延残喘,直至湘灵那个孽种出生,始撒手尘寰。”

  “杜青云,罪不在后代,你别侮辱可儿!”

  杜青云冷笑:“你以为可儿是你什么人?你亲生妹子?真笑话了!连陆湘灵都弄不清楚她的生父是谁。你的亲属情意结倒真要命!”

  脑海里回想起可儿瑟瑟缩缩,有失童真的举止,回想起青云严厉地对她瞪眼,着她谨记教训的情景。我连连冷颤,连牙关都难以控制地抖动起来。

  “杜青云,你冷血安排的一切!”

  “对,我安排的一切,连你回港见湛晓兰之前,我已在长途电话里嘱陆湘灵到晓庐去亮相在内,还有我等在赤柱的餐厅,碰我的运气,还有我们从不替可儿装扮,为了你,给她买了一总红彤彤的发饰,还有……”

  “杜青云,你住口!”我狠狠地喝住了他,之后竟无力气再作言语。

  排山倒海的打击,使我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临于崩溃边缘。

  青云还在冷笑:

  “请别告诉我,你曾深深地爱上我。

  “我当然经历过什么是深情与挚爱。我这么个条件的一个男人放在你江福慧跟前,是太受用了。

  “请别忘记,在你委身待我以后,我在你心目中的价值还只是一亿元而已,这占你身家之百分之几?

  “我考进利通去,就为看不得湘灵经年的委屈,不得萱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要伺机行动。真没想到,天赐良机,你双手奉献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让我们了断这十多年的恩怨。原本打算骗你一亿,然一亿与十亿,你一样会觉得我们罪该万死没有分别了,既如是,我们就不必再手下留情了。富人不知贫人苦,当年江家不仁,就别怪我们今日不义了。”

  我抓住了床头几上的一个花瓶,用力地敲在几角上,使之断为两截,我紧握着碎瓶的一截,向准杜青云,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说:

  “你立即离开,在我未改变主意之前离开,否则,我会跟你拚命。”

  杜青云没有停止冷笑。然,他终于慢步走向房门口,再回转头来说:

  “如果你经历过真爱,就会知道置生死于度外是怎么一回事了。你要杀我,防得你一朝,防不了一世。我告诉你,我不怕死,我只怕跟陆湘灵分离,只怕她心头的积怨无法宣泄,只怕她半生的屈辱不能平反,又怕我们无法富贵奢华地双宿双牺下去,此外,我什么都不怕!

  “我并不像你,江福慧,你怕寂寞,你怕人言,怕得要死!

  “以你的才具,不配有这副身家,我们聪敏勤奋的人分你的一杯羹,有何不可?

  “我走了,还有什么你想知道而我又未曾交代清楚的?

  “对了!你大概情迷童乱,未曾想过,我和陆湘灵联合起来,自然知道江家父女不为人知的胎痣。这倒是我要向你说声多谢的。

  “你要好好保重,因为利通的苦难不绝,自明天起,还须靠你!”

  杜青云开门走出去,再关上门时,我猛力用手上的花瓶向手腕一割,眼前猩红一片,跟眼泪一样如泉地涌出来。

  再醒来时,周遭白茫茫一片。

  过去的一切,一时间寻不回来似的。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福慧!福慧!”有人在我耳畔不停叫喊,像出力地把我自迷惘的、遥远的一方硬拉回人间来。

  啊,福慧!我原来叫福慧!福慧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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