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笑了出来。“恒,你……”
傅维恒忙甩开她的手,别过头去,冷冷道:“你已见到我,该满意了吧!现在你可以走了。”
她不答。
“这是我的房子,我要养病,不想被闲杂人等打扰。”
“好,我替你看着,不让闲杂人来打扰你。”她故意装傻。
“我指的是你!”他瞪眼。
“我又不是闲杂人。”她低低地说。
“那你算什么?”他冷笑,存心刺伤她。
薛颖却抿着嘴笑。“你说呢?”
他气道:“你是一个大白痴。”
她很想笑出来,但又不能太嚣张,只好忍着。没想到傅维恒也会说出这么无知幼稚的气话来。
其实薛颖已满脸是笑,只差“哈!哈!”两声。
他见了更是火上加油,扬声唤来司机:“孙叔,你去把车子开出来,送薛小姐回饭店去。”
“人家又没有订饭店。”转眼又变得可怜起来。“人家一下飞机就直接赶到这儿来了。”
原来早就打算要赖在这里。
“孙叔,那你带她去找一家饭店,反正不会连间房也租不到。”接着又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如果真找不到房间,那你就去睡车站好了。”
薛颖很委屈地说:“人家……人家一天都没吃东西……我好饿……”眼泪快要掉下来。
傅维恒还来不及说什么,一旁的孙妈妈马上过来接口:“一天都没吃?那怎么行?来,到厨房来,我弄点东西给你吃,别饿坏了才好。”说着便把薛颖拉到厨房里去。
他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再进一步。
还是先让她吃点东西好了,不然饿久了又闹胃痛,岂不更麻烦?况且她大病初愈,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他想。
他往厨房望了望,她们两人在里面窃窃私语,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反正等薛颖吃饱出来,就马上撵她回去。”他打定主意。
如果可以把她打包寄回家去,那就更好了。
他叹了口气,进房去。
胡思乱想了半天,看看表,吃了一个小时,该吃饱了吧!
走至外间,静悄悄的,人都跑到哪儿去?
“孙妈妈!”他唤。“颖儿呢?”
“喔!薛小姐说她累了,所以我就带她到客房休息去了。”她若无其事地说。
“什么?”他一呆。“谁叫你让她留下的?”
“人家薛小姐远来是客,又累了一天。”她劝道。
“她又不是客人!”
“那就是自己人喽!岂不是更该让她住下来?”她耸耸肩,回房去了。
傅维恒愣在原地,不得作声。
那个丫头,一会儿说冷,一会儿喊饿,一会儿又叫累,简直摆明了是得寸进尺。愈想愈气,冲上楼去。“一定要把她扔出去!”
才要敲门,却发现她房门根本没关,只是虚掩着而已,轻轻一推就开。那么大方?
薛颖早已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睡得很熟,好像是真的累极了。
傅维恒不知道该不该吵她?她睡得正香。不自觉地在她的床边坐下,看着她。
以前就觉得,看着薛颖睡着时的模样,和看着她笑一样都是一种享受。
见她笑,让人跟着快乐起来。
看着她睡,让人觉得自已好像是躺在软呼呼的水床上,心满意足,舒服得不得了。
结果还是只帮她拉拉被子,然后静静退出她的房间。
“明天再说吧!也许睡一觉,到了明天,就会比较有耐心去应付她……还是等到明天再想好了,反正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他学郝思嘉的口气安慰自己。明天!
回到房里,觉得好累,只跟她周旋了一个晚上,没想到比带个无法无天的三岁小孩还累。
三岁的顽皮小孩不乖,可以抓来打打屁股,对薛颖也可以吗?
他又叹息。怎么舍得打?
薛颖半夜醒来,呆坐着,继续想她进攻的对策。
得先下手为强才行,若等到明天博维恒那头也想了办法来对付她,那就麻烦了。
过了一会儿下楼去,轻轻推开傅维恒的房门。
月色溶溶,透窗而入,照着房里倒不觉得暗。
她绕到床的另一边坐下,细细打量他。“久违了。”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傅维恒瘦多了,气色也有点灰暗,但仍是令她倾心。
爱情真是盲目,是不是?她自嘲。心情轻松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虽然不能明白上天安排世事所依循的道理,但事已至此,接受与认分该是要学的。这次来找他,除了是面对现实之外,也是懂得了不轻言退缩的道理。
她仍抱着希望。只要两人在一起,总是能保有一丝希望,无论如何也好过各分两地,各自寂寞,各自绝望。
人事得先尽,再由天命,这是原则。
清晨傅维恒醒来,一睁眼便看见薛颖在身边睡着。
大概是怕吵醒他,所以她只挨着床边躺下。
只怕她稍一翻身,便会落下床去。
不由得想起在美国的那一段时间,有一次两人不知为了什么呕气,彼此不说话。那天,薛颖甚至不想跟他同睡,可是家里并无客房,又不愿委屈自己去睡沙发。看来看去还是只好与他同榻而眠,不过薛颖故意往床边睡,一副你别碰我的样子。
傅维恒看了虽然担心她会滚下床去,但也不愿先示好,便不吭声,由她去。结果,真不出他所料,薛颖睡着后不久就一个翻身,连人带被滚到地上去。
她“哇!”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而且一口咬定是傅维恒把她踢下去的,像个要赖的孩子。
“我没有踢你,”他喊冤。“是你自己掉下去的。”
“人家睡得好好的,为什么会掉下来?”她哭道。
“谁叫你自己要往旁边睡?”
“我为什么睡旁边?还不是因为你!”她又哭诉。“反正都是你害人家的!呜呜,害人家掉下来……”
他明白了,反正她就是要他认错就对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害得*人家*掉到床底下去,是我不好。”他陪笑。“罚我明天陪*人家*逛街、上馆子好不好?”
“人家”终于破涕为笑。
如今想来,这样的往事怎可能如烟,也不可能消散。
轻轻握住她一只手。“可别再跌下去,否则又要哭了。”他轻轻地说。
居然能再有机会这样握住她的手,顿时又心酸起来。
薛颖本就睡得不深,傅维恒伸手握她,她便转醒过来。看见他拉着自己的手,心下明白。她眯眯笑。
傅维恒见了,便想放开,可是她却反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放。“嘿,让我抓到了吧!”她又笑。
他看着她,神色温柔但又非常忧愁。
“颖儿,别闹了,乖乖回家去,好不好?”
她摇摇头,靠近他,一面用手轻轻替他拨理头发。
“再过不久,大概就要掉光了。”他说。
“没关系,十个秃头九个富,我不介意。”她笑笑。他啼笑皆非。
隐约也觉得薛颖似乎有点变了。以前她爱哭爱笑,沉不住气,有时乖巧体贴,有时撒泼耍赖,总像个孩子似的。但从昨天到现在的表现,却又沉稳细致,步步为营。从前稍稍说她几句,她便嘟了嘴不依。昨天那样凶她,她却仍是嘻皮笑脸的,毫不在意。
怎么变了?他有些乱了阵脚。
“颖儿,我是为你好,你怎么不听话了呢?”改采怀柔策略。
“因为你说的不对。”她说。
他一怔。“不对?”不禁气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还敢说我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