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管。”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混浊不清。
“那告诉我云儿是谁?你的心上人吗?”
“……”
“醉了才能见到,那不就表示她已经死了?”
“不准你胡说。”醉汉大怒。
小莫微笑。这人从刚才都是一副倨傲的模样,不像一个自弃的酒鬼,一反刚才乞酒 求人的态度,还有那么点骨气。这样一个人会变成醉鬼,他所受的挫折可能曾是几倍于 他人。
“那就说说云儿好了,说说她是怎样的人?”小莫为他斟上酒。他的态度不像认得 自己,何以越看他越眼熟?
“……是个可爱的姑娘,不过她离开我了。”他垂下眼睫,失神道。
讲到云儿,竟连酒送上面前也不看一眼,小莫越来越好奇了。
声音也越来越耳熟,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离开你?”小莫柔声问道。
“你问的太多了。”他恢复冷漠。
“好吧,我不问。你想喝多少酒,吃多少东西,尽管动口,不必客气。”小莫干脆 地道。
“我没见过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问道。眼前这个素净高雅的美人,竟然 不避讳与一个肮脏酒鬼同桌,难免令他奇怪。
“不知道。觉得你可能有隐衷,想帮你忙罢了。”
“你帮不了的。”
“这不一定。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要她没死,就一定有办法。”
他低头沉思。
小莫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逼问。哄他吃了个饱,还为他订了间房,要了盆热水, 拿套丈夫的干净衣服给他,希望他能洗个澡,好让她瞧瞧他的其面目。
半个时辰过去,她见到一个玉树临风,儒雅斯文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虽然清瘦了 点,面色白了点,神情有些憔悴,神辨也有些黯然,他仍然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小莫好半天不说一句话,愣愣直瞧着他那张俊脸。
男人被她看的竟感腼覜。眼前少妇委实不知羞耻为何物,该不会是个深闺寂寞的女 人,想将他当作红杏出墙的对象?他打了个寒颤。
如果小莫知道他此刻的心思,大约会狂笑三声然后逗他说:是啊!我还真有眼光, 路上随便抓个醉鬼都是可以红杏出墙的上等货色!
不过她没空研究他此刻心思,她被眼前人吸引住了。
不是他太帅,让小莫看到发呆流口水,而是那张脸虽然四年前只见过一次,但那是 她千挑万选了两个月才为小姐选中的佳瘠,化成灰她都认得的──上官君骅!
云儿?该不会是蔚云吧?四年来这两人发生过什么事呢?小莫思绪飞转。
“夫人请自重。”上官君骅避开她的目光。
他换回本来模样,人也跟着有礼起来。
“放弃这样的外表情愿变成一个醉鬼,是因为云儿的原因吗?”小莫兴味盎然地笑 问。
“是的,我对云儿一往情深,夫人请谅解。”他赶忙道。一改先前不合作态度,只 望这位美妇别对他下手。
难不成他以为她想对他怎样?小莫哈哈大笑。
“你那位云儿比之我如何?”小莫眉眼含悄地靠近他,将错就锗,存心试试他。
上官君骅退了一步:“难以相比,各有千秋。”眼前美妇越靠越近,今他汗水涔涔 而下。
回话虽然模糊,举止倒是清高。小莫心中嘉许。
“云儿纯真可爱,娇悄迷人,更胜我一筹对吗?”
“你怎知?”他不记得说过这么多。
“只可惜偶尔有点古灵精怪,迷迷糊糊,对吗?”
“你认得云儿?”上官君骅音调高了起来。
“真不错,是个痴情种,我没看错人。”小莫顾左右而言他,绕着他转,大胆将他 全身看了个饱后,满意地点头。
“夫人认得云儿?”他又问了一次。想到美妇可能认得云儿,他根本就忘了躲避她 估价似的目光。
“不认得。只认得一位叫做刘蔚云的姑娘,和一个叫上官君骅的呆子。”小莫取笑 道。
“夫人认得在下?”上官君骅惊道。
“认得,我和蔚云亦是好姐妹。”
他一愣,急道:“她现在人还好吗?”他一改保持距离的态度,抓紧小莫双臂问。
无巧不成书,房门竟在此刻被推了开来。
意识到两人过分亲昵的距离,他们火速分了开来。
当小莫碰触到来人冒火的眸子,方才玩笑之意一扫而空,心头罩上了层阴霾。
倪夙潮面上青筋浮现,难以遏住怒气。
“方才店家告诉我,我的妻子殷懃招待一个男人进房,我不相信。不过,如今亲眼 目睹,叫我不得不信。”出了宫就迫不及待想见爱妻,竟碰上这般光景,倪夙潮理智尽 失。
他看到上官君骅身穿他的衣服,与小莫咫尺之遥四目凝望,再看他清秀俊雅的容貌 ,再难不怀疑她趁自己不在勾搭男人。
“相公,你误会了。”小莫急忙辩道:“回房我解释给你听。”
“不必!我早该看出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就跟他去吧!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 到你!”倪夙潮目皆欲裂,丢下一句绝情的话,用力关上了门走人。
“相公!等等!”小莫再也没空理会上官君骅,匆匆追了出去。
倪夙潮冲下楼,奔出客栈,漫无方向四处乱窜。小莫水抽长裙,缚手缚脚,追得筋 疲力竭,一路上不知撞了多少人,赔了多少罪,仍然追丢了人。
一个晚上,小莫像是个飘漾的孤魂,在皇城街道上寻找倪夙潮的踪影。从街上人多 找到人少,从人少找到没人;从黄昏找到天黑,从天黑找到黎明,天大亮时才拖着沉重 疲累的身体回到客栈。——何时他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她怀着一丝希望,心想也许他早已回来了,就算还没回来,说不走也会突然想听听 她的解释回来一趟。
“夫人,有位公子托本店转交一封信给‘风’字号房的夫人您。”掌柜的见到小莫 ,递给她一封信。表面虽恭敬,心里想的却是红颜祸水,红杏出墙,竟在客店养小白脸 云云。他根本认不出那个小白脸原来便是他臭骂许久的醉鬼。
小莫拿了情回房。展开一读:夫人:君辟彻夜亟思,本欲向夫人伉俪道别,岂料直 至天明亦未见贤伉俪回房,想来是误会不小。君骅惶恐,受夫人饭水之恩,本当泉涌以 报,却令得贤伉俪反目,君辟之罪遇,难以言喻。
原想求夫人代马向云儿说项,惟恐贤伉俪再起勃溪而作罢。贤伉俪天作之合,君骅 生平仅见,艳羡不已,虽不能代夫人解释一二,诚愿贤伉俪尽释前嫌,早日和好,方可 稍减君骅心中之歉疚。
如花美眷易来,千金难买真心。夫人所言极是,纵有重重阻碍,云儿尚健在,君骅 便不应绝望。此番前去,若不得云儿谅解,永不踏入京城家园一步。
行笔至此,忽有所感。贤伉俪必曾与君骅有周数面之缘,只怪君骅耳不聪目不明, 难以辨识曾于何处相逢,抱憾之至。惟尊夫似不识君骅,亦是一悬案。贤伉俪天上龙凤 ,君骅竟尔见面不识,倘若日后能与云儿相偕返家,还请至舍下(想夫人既知君骅名, 唐晓侍郎府)一叙,为驽钝之君驿解惑。
上官君聆上官君骅该不会是到江南去找蔚云了吧?这四年来他与蔚云究竟曾发生过 多少事?小莫满腹疑问,不得解答,只能迳自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