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趁他不在,我也会现身玩玩,我知道,现在我有足够条件与他相爱,他可以拥抱我、依傍我、亲我。
但是,之后呢,若果一天我的白光失去了,我和他会怎样?
我哭。知道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他只会更伤心。
他是我心爱的主人,不可令他不快乐。
他已不大爱见海韵,海韵看上去也不大快乐。但海韵是好女孩,可爱、纯真,而且她爱上主人。
就那样吧,撮合海韵和主人。
主人这阵子时常喝醉,有小醉大醉、不省人事的醉。在一个醉了的晚上,他又再次碰上我离体的白光身。他指着我说:“我挂念你……”我上前,牵起他的手,带他飞越繁星满天的夜,抱着他来到宁静的海边。
他很醉,又呕又吐,但是他看着我,很快乐。
我亲了他的脸、他的额,最后是他的唇。
他说:“我要找的就是你,”我把他的头抵在我的下颚下,我的眼眶湿润了。
他睡去,我把在另一端世界中憩睡着的海韵带到他身旁。
第二天的事我不知道,只知后来主人和海韵发展迅速。他大概以为,那夜的温馨是海韵带来的余韵。
他似乎真的忘记了炎炎,每逢周末周日,主人也和海韵在一起。
而我,体内的白光却从此消失去,只好安分守己做我的瓷娃娃。
我垂下头。就算让他知道那白光身是我,我和他的缘分也只有那么短。
注定,我只是代表爱情的礼物。
转眼又一年,主人和海韵的感情很稳定,但我仍然没有被送出去。
主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把我交给海韵的意思,他在一个夜里这样告诉我:“你不配衬海韵,她不是玩娃娃的女孩。”
就那样,他把我放回木盒中。我看着他木把盖合上,就如活生生的人类看着棺木盖上那种生葬的悲怆。
后来我才知道,主人把我邮寄回英国,他把我送给博物馆。
我一直怨恨,直至他们把我释放开来放在博物馆的玻璃箱中。
我看到我脚下的一行小字:
把这个伴我度过了最艰难日子的娃娃送给白光身的女孩——我不会忘怀的她。
我淌下豆大的眼泪。一个前来参观的五岁小女孩隔着玻璃指向我,露出不可置信的眼光。
我的泪沾湿我的裙子。我想告诉她,你是多幸叩耐迌海愕谋疯愕膼鄄粫L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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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媛媛十六岁,中四升中五。
那一年,天特别蓝,风特别甜,功课出奇地有趣,学校生活一点也不枯燥。
那一年,心情特别好。
十六岁,缓缓在恋爱。
究竟恋爱有什么好?
恋爱使人觉得幸福。
那是很满足很满足很满足的境界,原来,生命就是美好。
在情歌、爱情漫画、爱情电影和小说中长大,媛媛以为早已预知恋爱是怎么回事,谁不知,亲自经历过后,感受是震撼百倍。带给她幸福的人曾是她的老师,还在大学读书,哲学系二年级。不要以为他是那些以结识少女为目标的中学男教师,他任教媛媛的班别,只是巧合的偶然,因为媛媛的老师放产假,他在大学未开课之前来顶替两星期,负责教英文。
他姓林,当人家叫了林sir时,媛媛在心里偷偷叫他Daniel,有时候又自言自语叫他韦生:反覆思量,究竟如何叫他才最动听。媛媛一早已喜欢他,最普通最普通的中学恋爱个案,女学生暗恋风趣尽责的男教师。而这个案有所不同的是,男老师后来也喜欢了女学生,认认真真地恋爱起来。
可知媛媛有多兴奋?暗恋的对象和她认真地发展下去,而且那对像不是中四中五学生,是足以叫万千少女着迷的英俊大学生。
铺排有点像粤语片,但这种真心的快乐,超越时空。
林韦生喜欢上媛媛,其实倒有点意外。一班四十多名少女,媛媛不是最美的一个,个性又不算特出,唯一就是名字易记,宜媛媛,令他不期然每次问书都问她。
而这个宜媛媛又每次都能回答,笑容又好看,所以对她的印象了。两人一直没有单独接触,直至他没有再任教的一个月后。
韦生家在沙田,每天都搭火车回中文大学,在一个星期六,他在火车站遇见媛媛。
是她先与他打招呼,称他做林老师。他一听到“老师”这两个字便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寒暄。她告诉他她想到中大的博物馆看古玉展览,她说,她知道那儿有一只很别致的周朝玉,玉色是哑红的,被鲜血沾染了数千年。
林韦生讶异,真看不出这小女孩原有点内容。就那样他俩结伴上了中文大学,他和她一起看了那片玉,然后他带她往泳池旁的餐厅饮下午茶,晚上则到街吃田螺,在凌晨一点他由山顶CafeDeco送她回何文田的家。
原本,只是火车站的偶遇。无论这偶遇是媛媛人为抑或纯是天意,林韦生也绝对不介意。很快很快,他便爱上了她。
从前也曾恋爱过,对象是同班同学,长头发大眼聪明伶俐,但半年后分手,女朋友飞到加拿大读书。
不能说不伤心,但仿佛早已知道,初恋分手是必然,初恋无谓太认真。但媛媛不相同。林韦生想,自己已经是成人了,该有成年男人的责任感,而且媛媛是那么弱小,纯善如天使,伤害这样的女孩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他决心好好爱护她。当一个男人决心对一个女人好的时候,幸福离这个女人不远。
林韦生对媛媛好,是无微不至天长地久的好。
两人都不算手头宽裕,拍拖的节目不外是看电影、吃意大利粉、媛媛躲进韦生的宿舍听听CD之类。普通朋友也能分享的节目,但两个相爱的人做起来,却有种永久的况味。
就像是生命的演习,两人共同分享一段生命的试探,从最普通最细微的生活小节开始,互相适应互相欢喜。
韦生没有给予媛媛飞车跳海上刀山落油锅的激情,甚至没有一份贵重的礼物,但他温柔、他关心、他着紧、他支持。他爱她。他替她补习功课,他替她把新买的课本用透明胶包好,他买她最喜欢的英文小说,他替她把松掉了的眼镜上紧螺丝。
他赞赏她的漂亮,他欣赏她的聪慧。他令她大致她是他唯一所爱。他让她知道,纵然生命再苦闷再叫人不满,都与他俩无关。他的爱把所有苦都分隔开了,像摩西过红海,愁苦危难都摆到一旁去,而爱,是出路。听上去老套,但事实如此。
媛媛知道这就是幸福,她但愿下半生都能与他度过。
还要什么大志?谁还想出名光宗耀祖?钱也算不上什么,够便成了。有一个真心对你好,真心爱你的人一起生活才是真正的快乐。
最开心的是,媛媛不是一厢情愿的傻妹,韦生也有与她一起共同生活的愿望。于是,这十六岁的初恋,除了吃喝玩乐外,还有更多的将来。
风平浪静的,媛媛大一岁,十七岁了,读中五。
韦生很紧张她的功课,希望她会考可以考好些,寄望她升大学。
媛媛说:“不升大学也没所谓,有你就好了。”
韦生牵着她的手,告诉她:“除了我之外,你还可以拥有更多。”媛媛望着韦生,深深庆幸自己的眼光。为着他这句话,她发奋读书。
韦生替媛媛招罗名校模拟试卷,替媛媛做笔记,购买好的精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