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自始至终圣玉一直紧抱着怀中的孩子,所以她因此而跌得很重,怀中的祯观却一点事也没有;只是由于受到这样巨大的震动,原本沉睡中的祯观惊醒过来,开始嚎啕大哭。
圣玉疼得眼泪直倘,孩子偏偏又哭了起来,她只得一边自己流泪,一边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处境真是狼狈至极。
朝陵冷眼看着这一切,冷淡的表情,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哭声渐微了之后,朝陵转身便欲离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圣玉哭意犹浓的声音蓦然自他身后扬起。
她艰难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撑地,慢慢的自地上爬起。
“你为什么也这样厌恶祯观?他是你的孩子啊!”这次她不再栏在他面前,只是沉静地站在他身后。
“要我告诉你原因吗?”朝陵冷笑着回头,“因为,他是你生的。”
丢下这句话之后,朝陵头也不回地远去,剩下圣玉一个人抱着孩子呆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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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告诉你原因吗?因为,他是你生的。”
自从那天之后,朝陵这句话就有如一根利锥一般,日日夜夜、无时无刻打痛她的心。
原来是她连累了孩子……
她一直惦念着这个问题,想忘也忘不了。
她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娘亲,自己被丈夫遗弃已经够悲哀的了,竟然还牵连到孩子……
这应该怎么办呢?朝陵因为她的关系,连带的不喜欢祯观,可是祯观是她所生的事实又无法改变,她还能怎么样?
孩子是无辜的,她不想连累祯观,让他成为不受宠的可怜孩子,更不想因为她的缘故,让朝陵和祯观父子不成父子;但她该怎么做才好?
圣玉一大早起来,坐在房外回廊上的栏杆旁,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她已经连续烦恼了许多天,却始终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仰天愁叹的份。
一切问题全由她而起,如果她不存在,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正如此想着,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正由远而近传来。
她抬眼一看,原来是小栾。
自圣玉怀有身孕之后,不知何故,小栾在府中的工作杂彼骤然减少许多,因此她就经常往圣玉这里跑,从此成了习惯。
“格格。”
“嗯,你来了。”
打过招呼之后,小栾很自然地挨着圣玉坐下。
她们虽然名为主仆,身分相差非常悬殊,但由于年纪相仿,圣玉又从来不摆主人架子,所以长久以来,她们一直像朋友一样。
“小祯观呢?”小栾问道。
圣玉分娩之后,哄弄小祯观是她除了陪伴圣玉之外的另一项乐趣。
“奶娘带着,没过来这里。”
王府中的规矩,年幼主子各有奶娘,自幼由奶娘带养,祯观也不例外。
近日因圣玉心中忧烦,故令奶娘不将孩子抱过来她这里。
“哦。”小栾轻应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状似出神。
圣玉见她今日的神情举止有异,不若往日的轻松愉快,不禁有些困惑。
“你怎么了,不高兴?”她问道。
想必是又受了府中诸人的欺凌了;可倒也不曾见过她这个样子……
对于圣玉的问话,小栾没有听见似的,并不答腔。
圣玉连问了数次,她方才如梦初醒──
“啊?什么?”她转头看她,一双灵动的大眼犹有恍惚之色。
“你还好吗?”
“我……”小栾见问,迟疑了许久,方才说道:“还好,没、没什么事……”
“是吗?”圣玉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明摆着不相信,却也不再多问。“没事就好。”
有些事情,不一定知道得清楚就是好,如果能够粉饰太平,也未必不是幸福……
虽然如此,她仍不免关心地补上一句:“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
以前,她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去关心他人,她不懂;但现在,她极其自然地关心起眼前这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只因对方亦是如此对待她。
“格格………”小栾抬头望着圣玉,一双大眼似乎盛满了许多话要说。
“我想,我还是告诉你好了………”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小栾终于开口说道。
圣玉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出来。
“我要走了。”
“走?”圣玉闻言,显得惊异万分。“你要上哪里去?”
“江南。”
难以置信地看了她许久,圣玉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这里?”
出生于皇亲贵青之家,如今又嫁进王府来,自幼成长于“候门深似海”的封闭环境,圣玉从来不曾想过关于脱离这个环境的事。
“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自有打算吗?”
圣玉一回想,她的确是说过。
“这就是你的打算?”原来她早有此心。
“嗯。我要去找我母亲。”
“你知道她在哪里?”
小栾点点头。“我年年拜托负责下江南采办丝绸的李大哥暗中替我探访,好不容易今年终于有了消息。”
“那她在什么地方呢?”
“听说是嫁了一个采桑户,在江南杭州的一个小村庄里。”
“哦……”圣玉偏着头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这样你方便去找她吗?”
“我不想再待在这府里。”言下之意,不论如何,她是非走不可。
说这话时,小栾清秀的脸庞有着显而易见的忿然之色。
一直以来,她受够了这府里众人的凌人气焰,不管她娘亲愿不愿意见她,她也非离开这里不可;而且,她也好想见她母亲一面。
“但你可以离开王府吗?”
虽然小栾也算是王爷的骨肉,但长久以来,却是被当成王府中家生的奴才一般使唤;据她所知,王府中的家生奴才是一辈子都不得离开的。
“逃走。”小栾坚定地说道。“我打算趁夜逃走。本来这事是不可教第二个人知道,但我想,格格向来待我不薄,如果就这么不告而别,我……”
说到这里,小栾眼眶已微微潮红,显出一派真挚的情意。
面对此情此景,圣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的双眼也跟着泛红,着实伤感。她实在舍不得小栾就此离去,但寻亲是好事,她也没有拦阻的道理;何况小栾在这府里难挨,她也不是不明白。
“以后我不在了,格格自己要好好保重。你的那些丫头们,没有一个好东西,只有那个叫做什么云儿的,我看还使得;你偶尔也要拿出主子的架子,别教她们目中无人的欺负了去。”小栾跟着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好一些话,那眼中的泪滴就像连珠串一般滚了下来。“……奶娘人是极好的,有她帮着照顾小祯观,也没什么好不放上的……只是我以后再也不能见了……”
说到这,圣玉也不禁流下泪来。
“还有你和朝陵哥哥,我相信有一天他会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不会再冷落你了……”
“小栾……”
两个女孩相坐对泣,泪下不休。
许久之后,圣玉依依不舍地问道:“你当真非走不可吗?”
“我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反正阿玛不喜欢我……这府中我存不存在,都是无所谓的。”
圣玉闻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神情蓦然一变。
小栾不会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径自擦着泪,然后起身。
“那我就此别过了,如果以后……大概也没有以后了。”
小栾说完,很快地掩面转身离去。
“等一下。”圣玉却出奇不意地叫住她,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