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一起走。”
★※★※★※
她考虑了许久,仍是决定这么做。
她想过了,朝陵之所以不喜欢祯观,完全是由于她的缘故,倘若她不在了,也许朝凌就不会再将痛恨她的心转移到祯观身上。
原本,她就是不应该存在的,朝陵不喜欢她、讨厌她,她的存在只是徒惹得他心烦、不高兴,如果她聪明点,也许早该自动消失了;如果说,现在能以她的离去换来孩子的幸福,那她就更不应该犹豫。
她是个讨人厌的人,所以朝陵嫌弃她,但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她是他的娘亲,就让他承受和她相同的命运,她应该为孩子的将来着想。
就如同小栾所说,奶娘是个极妥当的人,祯观有奶娘抚养,她是可以放心了……
这府中有没有她的存在,是无关紧要的,多她一个也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她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去。
唯一放不下的,大概就是朝陵吧。
那个她曾经以生命去深爱的人啊,纵然今日二人走到这样的地步,她依然不知该如何将对他的爱自心中磨灭。
翻开记忆的扉页,他们之间也会有段美好的过去,且确实存在过。
华灯初上的时分,圣玉独自坐在烛光昏黄的寝室里,静静忆起从前相识之初的事。
“朝陵,那是什么花啊?一串一串的,好漂亮!”
一日午后,朝陵偷偷地带着圣玉跑到城郊的深山里玩耍。
圣玉见到山壁上攀藤附葛间累垂着一串一串鲜黄奇特的花朵,不禁好奇地停下脚步。
“那个叫做‘深山黄华发’。你很想要吗?”他留意到她的目光一直“巴”着那几串花不放。
圣玉点点头,视线依旧放在那些花朵上。
朝陵微微一笑,身形略动,飘逸的身子已跃上山壁,轻轻巧巧地摘下一串花来。
“哇。”圣玉惊呼一声。
“给你。”朝陵将花递到她面前。
“谢、谢谢……”
圣玉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去接,他却突然抽回手,不把花给她。
“等等,我觉得这串花你簪在头上,应该会挺好看的,试试看好不好?”
“呃?”圣玉看看他手中那一串比蜂巢还要大的花,不禁有些迟疑。“这……这不是很奇怪吗?”
花那么大一串,她光想也知道别在头上一定非常滑稽。
“试试看嘛。”
“唔,好吧。”不愿违特朝陵的意思,她只得答应了。
朝陵果然将手中那一大串花一古脑儿地簪在圣玉如云的发髻上。
“如何?可以看吗?”她好奇地问。
“好看,非常好看!”
话虽这么说,实则他已经快笑翻了──
此刻的圣玉简直就和满头戴花的女疯子没有两样。
不明就里的圣玉信以为真,还为他的话而成到高兴……
如今回想起来,朝陵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在整她,但,她对他是不能有怨恨的……
相反的,她还很感激他曾经对她那么好。
尽管只是一场欺骗。
“少福晋,您还没安歇吗?”
正闭目冥思,房外突然传来奶娘的声音。
“还没,进来吧。有事吗?”
只见奶娘怀中抱着祯观,走了进来。
“没什么事,只是我想少福晋数日没见小少爷了,所以偷了个空,抱他来让您看看。”
“多谢你,奶娘。”圣玉自奶娘手中抱过小祯观。
她可爱的孩子啊,日后恐不能相见了……
圣玉抱着幼子,眼泪忍不住就要流下来,但因奶娘在场,恐她看出异样,只得强坦自己忍住。
“少福晋今日心里好些了吗?奴才看您这些日子似乎有些烦忧……”
“好些了,谢谢你。”圣玉连忙回答,又说道:“奶娘,以后你要好好照顾祯观……”
只听得这一句,奶娘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下。
“少福晋怎么这么说?是奴才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快起来。你很好,不过,以后你真的要更加用心照顾祯观,他就拜托你了。”
“是、是,应该的,奴才理应好好照顾小少爷,不敢不尽心、不敢不尽心。”
“很好,谢谢你。”圣玉抚弄祯观一会儿,倏然阖上眼,不忍再看他。“我累了,退下吧。”
“是。”
待奶娘抱着孩子离开房间,圣玉决堤般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倾流而下。
哭了许久许久,她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了两封书信。
★※★※★※
朝陵自下人口中得知圣玉留书出走的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早已人去多时了。
这是他自从迎娶圣玉之后第二次踏进这个房间──第一次是新婚之夜,而今留在房中等待他的,却只有桌上的二封书信。
他很快地拿起其中一封署名给他的信,拆开来看。
那上面只有寥寥的几个字──
朝陵:
我走了,如你所愿地走了。希望一切恩怨能由我带走,莫要牵连孩予。
另外,感谢你曾经对我好。
圣玉
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朝陵的手微微发颤,而丝毫不自觉。
此刻他的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想、无法做。
过了许久,他反射性地抄起另一封书信。
这封信是圣玉留给她双亲的。朝陵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它拆开;这封信上同样没有太多言语──
双亲大人膝下:
儿不孝,径自远走了。追根究底,一切是圣玉咎由自取,双亲不必以不肖女为念;亦莫仇视于朝陵贝勒,圣玉虽不在,朝陵依然与双亲有半子之份,万乞善视之,不胜感念。
儿 圣玉拜启
看完这两封信,朝陵已分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只觉得,此刻他的心似乎被刷空了,感觉不到痛楚,但却十分难过……
他终于把她逼走了,那他以后该怎么办?
第九章
春到江南,四处是一片盎然的绿意。
“鹅儿庄”,一个世代以种桑养蚕为生的小村落,在这春天里是泼墨画出来的一片绿。
深绿的桑田里点缀着许多采桑女的花裙红衣,采桑山谣此起彼落,整个村落热络非常。
“格格!”
晌午时分,许多采桑女都纷纷回家吃饭去了,一个身着秋香色粗布衣裳、身形袅弱的女子仍在树间勤劳地摘采。
另一个褐色衣裳的采桑女从另一端向她跑近,边跑口中还边呼喊着──
“格格!格格!”
秋色衣裳的女子闻声自树丛间抬起头来。
只见她年纪约莫二十来岁,容貌甚美,虽然身着粗布衣裳,却掩饰不住一股优雅尊贵的气贺。
“格格。”那个褐衣女子已来到她身前。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是叫你别喊我‘格格’吗?”那个采桑美人责备地说道,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之意。
“人家改不过来嘛!何况你的名字又不像阿猫阿狗那么好叫,还是叫格格最顺口。”褐衣女子嘻笑地说。
这名女子也大约二十余岁,肤色稍黑,但脸蛋十分清秀。
她就是当年自礼亲王府中逃出来的小栾,而那名美若仙人的采桑女,就是朝陵贝勒的“逃妻”──圣玉格格。
五年前,她们自府中逃了出来,藉那个负责为王府采买丝绸的李志之力,辗转来到了这个“鹅儿庄”,寻找小栾的生母。
小栾的母亲被遣出王府之后,果然是嫁到这个村庄来。她的现任丈夫是个敦厚朴实的庄稼汉,以耕田种桑为生。
他们夫妇俩结漓多年,却没有生半个孩子,因此当小栾和圣玉找来的时候,他们自是非常高兴地收留了她们两个。
得以在这个村庄落脚之后,圣玉十分自然地过起平凡的生活,时常和小栾一起做些农家的工作;虽然小栾的母亲因为圣玉的身分尊贵异常而不敢劳动她,但她还是坚持如此,并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