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儿的发并不长,只到肩下,为了怕难以整理,每隔一段时日她都会动手削短,肩背后头那些瞟不见的,总让她割得像狗啃似的参差不齐。
殷毅手脚俐落,没一会工夫就将她发中的水全挤下来,抚顺贴在她颈背上。
“好了。”他挥去手上残水。“等得了空,我帮你把后边修一修。”
曲儿蹭了蹭手,心虚道:“殷大哥待曲儿真好。”她可是个偷他钱囊的小贼哪!
殷毅只是一笑,没答话,反问了句:“七巧怎了?还气吗?”
“嗯。”曲儿扁了扁嘴,“自转回大厅后小姐都不怎么说话,我瞧她还在恼殷大哥的师兄吧?”
“是吗?那就麻烦了。”殷毅拧着浓眉发愁。
曲儿忽道:“殷大哥,有件事曲儿不晓得当不当问?”
“你说说。”
“今天在亭子里究竟在说些什么?”曲儿掩不住好奇,“瞧小姐的神情,好象是件重要的事。”
殷毅身子往树上一靠,“七巧都没告诉你吗?”
曲儿摇摇头。
“我来说好了,你迟早都会晓得的。”
曲儿轻嗯了声,圆睁着眼紧凝着他。
殷毅瞧她万分认真的模样甚是可爱有趣,静静一笑,开始说道:“月前,到东北跑毛皮生意的詹大哥听到一个传闻,说万顶峰上的连氏一门打听出十多年前孟家被人抢走的‘栖霞剑谱’的下落,于是计划下峰。”
殷毅讲到一半,曲儿打了个岔。“剑谱?”她思虑转了几转,“小桃儿跟我说过,老爷有本剑谱给人盗了,就是这本‘七侠剑谱’吗?这剑谱要七个人一块练,他一人抢去了不也没用?”
殷毅闻言傻了一下,奇道:“七个人练剑?”
“是啊!”曲儿忽然站了起来,左手像握了把剑似的招来舞去,“七侠剑谱嘛,就是要七个武功高超的侠客一起练啊!要不怎么叫七侠?”
殷毅猛地爆出笑声,曲儿皱皱眉头、小嘴微嘟,嚷道:“殷大哥,你笑什么?曲儿没学过功夫,这几下全是看街上打拳的学的。”她道是自己比划得拙劣教殷毅笑话了。
殷毅边笑边摇手,“不是、不是。”他略敛了笑声,续道:“殷大哥不是笑你比得不好。曲儿,那个‘栖霞’不是你想的‘七侠’。栖是栖息的栖,霞是云霞的霞,不是要七名侠士一块儿练才能用的功夫。”
瞧殷毅笑得有些忘情了,曲儿极不好意思的低头,嗫嚅的说:“曲儿……本就识字不多,会的,差不多也都忘了……”
看她一脸沮丧,殷毅连忙收起笑,轻声道了个歉,“曲儿,殷大哥不是笑你识字不多,是因为你的想法太可爱了。”
她无言点了头,神情仍旧颓丧。
殷毅又道:“曲儿乖,别难过了。你喜欢读书吗?要是你想,殷大哥可以教你识字。”
“真的?”她总算抬起脸了。火影轻曳下,殷毅似乎见着了曲儿眼眶中的润红。
“嗯。”他温暖应许。
殷毅心中莫名地起了个念头,眼前这小姑娘难过的神情,他半点也不乐于再见,若是可以,希望能让她时时刻刻都能开开心心的笑着。
曲儿感受殷毅的安抚,扯出了笑睑,“殷大哥,这事儿后来呢?”
“詹大哥听到这事后立刻赶回扬州通知我。可我们并不完全清楚连氏一门的动向,是以这几日烦请詹大哥替我们四处跑消息。”
“那剑谱有什么好的?那个连什么的做什么来抢?”她可不懂了,不过就是本练剑的书嘛,抢什么呢?
“栖霞剑谱是孟家前几代祖先留下的,是位不出世的高人相予传授,书中所载剑法十分精妙。十多年前,江湖上为了这剑谱曾经一度紊乱,各个门派都在觊觎此书,其时,明来暗往都有人为了剑谱找上孟家,世伯里外本就忙应下瑕,某天夜里,连洪寿率众侵入孟府,剑谱便在那时被抢。”
曲儿 ;点头,听得甚是专注。
“其实剑谱连洪涛抢得不全。”他顿了顿,“当日他侵进府中,剑谱拿到后便要逃走,可世伯出手阻拦,在两人交手往来之间,剑谱竟给撕裂了,一半现今仍在孟家,另一半就让连洪涛拿走了。不过那时连洪涛名不见经传,他这么一走,世伯找不到他的下落,这么多年搜寻无果,渐渐地,世伯也就心灰意懒了。”
“这么说,若非连氏一门窜起,剑谱的下落也就无从推敲罗?”曲儿搔着发,又问:“可这两边话就接不对头啦!殷大哥,你说那连坏蛋下峰来是为了抓窃书贼,但原先抢书的不就是他自个儿吗?这会儿他要抓谁?”
殷毅沉吟片刻,“这也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就是怕连洪涛是有什么计谋要使,会对孟家不利,为此,我才请辛皇和詹大哥相帮。你也晓得,世伯现下不在,留在府里的姊妹们又都不会功夫,所以,除了唯一听世伯自己提过剑谱一事的七巧外,我没将这事告诉其它人,免得惊吓她们。更不想再为此事在武林中掀起新的风暴,所以不向外声张。”
曲儿点点头,“那我晓得了。”她抬脸望着殷毅道:“回头我再和小姐说说,让她以大事为重,别和殷大哥的师兄闹脾气了。”
殷毅欣然,微一哂,牵着曲儿站起。
“晚了,回去吧。”
他解下灯笼,与曲儿齐步走回庄园。
殷毅送曲儿回房,临走前,轻声留下一句,“晚安。”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曲儿心头霎时漾起一泓暖意,热呼呼地,直向四肢百骸游去。
这……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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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
一袭珠润白衣飘然滑进深邃夜魅中的山神破庙中。
连洪涛正凝神汇意练起内功,一旁黑衣大汉们依旧敛眉沉默,不发一语的守在主子身边。
“你回来了。”连洪涛缓得一缓,收束运转周天之势,方舒言道:“莲心,事情办得如何?”
莲心伫身在侧,并不抬头,轻声说道:“义父下峰之事殷孟两家皆已知晓,但未曾向外宣扬。事实上,他们并不明白义父此次下山的真正目标。”她语调清冷,犹似波澜不兴的湖镜。
连洪涛静默无语,莲心继续说下去。
“殷家少主出身浩天门,是寰宇三杰中游浩洋的二徒弟,功夫拔尖。此次义父下峰,他将辛皇,也就是他师兄也请下山来。另外还有一名姓詹的汉子,但除了知道他是个跑毛皮生意的商人外,却再查不出什么底细。”讲到辛皇,她竟微微的打了个突。
“那,那一个人呢?”连洪涛目光忽然变得精亮,眼神中隐约流露出肃杀之气。
莲心察觉他心境变化却假作不知,答道:“前些时候因缘际会的进了孟府。我想,义父一直想追回的东西应该紧收在他身边。”
连洪涛一阵沉默。
“原来他进了孟府,难怪找到这破庙来见不到半个人影。孟悠然此时不在府中,在他回来之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迎上连洪涛精锐的目光,莲心微低螓首。
“所以,你必须在义父行动前,找出孟悠然手中的栖霞剑谱所藏之处。”
她浅浅应诺。
“时辰差不多了,你也该回殷家去了。小心,别败露身分。”
连洪涛闭上双眼,继续先前的运功调息。
莲心撇过头去,再无二话,步出破庙后便踏起轻功,疾奔回殷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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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昨晚什么时候落的雨,该是不大吧,没有惊扰了谁的好梦。轻泄一地的湿润,打在黄土上晕成一片片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