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唐仕华做事的这两年来,他不得不承认,唐仕华的确有着过人的智慧,而且知人善任,是他得以悠闲过日而稳坐宝位的原因。
他纵容着妻子的胡闹,一如他纵容着一只宠物。
让关燕姿贪恋着唐夫人带来的权势游戏,让她深陷其中而不得离去,比起夺取一个女人的感情,财富更能确保一个女人的忠心。
他吐了口长气,能怪他姐姐意志不坚吗?还是要怪唐仕华的老奸巨猾?
“砰!”的一声,他烦躁地一拳捶打在玻璃上。
他走回座位拎起外套,在经过门外的秘书时丢下一句,“季秘书,下午的约会全部取消。”他脚步未停地往电梯走去。
街道上的车辆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多,关重威握着方向盘的大手打旋,脱离出车阵中,往郊外驶去。
水泥建筑物渐渐为青葱绿荫所取代,车辆也愈见稀少,这条路……紫霓的学校就在附近。
念头一闪,他一个冲动,往唐紫霓的学校驶去。
到了学校校门口,门口只有稀稀落落的学生,他想起今天是周六。
呵!真不知道自己这种愚羞的举动代表了什么?薄唇一抿,他转动方向盘就要离开,却在车子掉头同时,他看到由侧门走出的一抹熟悉的身影。
唐紫霓背着沉重的书包的肩膀微微下垂,她走到公车站牌下站定,拿出单字卡默背着,一边等着公车。
昨夜熬夜读书,睡眠不足的疲惫加上还没吃午餐,胃部正隐隐作痛着,她移到树荫下,专心背着英文各单字,试着忽略身体上的不适。
对面的车子一个大转弯,眼看要驶过她面前时,突地煞车,停在她前面不到一公尺处。
“唐紫霓,上车。”车窗落下,关重威冷峻地命令着。
她退了半步,微苍白的小脸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废话,上车。”抿起的唇角抽搐了下。
正当她迟疑的时候,训导处的钟修女走出校门口,深怕被修女看到,她立刻上了车。
关重威的长腿踩下油门,车子倏地飞驰而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唐紫霓看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象,手指卷著书包的肩带,问着。
他看着前方,“你没坐校车?”他决定漠视她的问题,因为他也还未搞清楚自己为何出现在此。
她垂下眼脸,“我……星期六下午不坐校车。你可以找个货车站牌放我下车吗?”
“你要去哪里?”
她轻咬下唇,看着父车站牌消失在车后,明白他一定要得到答案的个性,于是轻声说了个地名。
他扬了扬眉,不再多说什么,方向盘一转,车子往林口而去。
花了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他们停在一家养老院门口。
养老院?关重威将车子停好,跟在唐紫霓身后,决定看看她在做什么。
她像是十分熟悉这间养老院的环境般,一路走过,不时有老人家和看护和她打招呼。
整个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和中药味,还有老年人的体味,整体虽算不上舒适,但里面有游乐室、软性运动室,还有一个大草坪,算是差强人意了。
唐小姐,你来了。”一名穿者护士服的中年妇女和她打招呼,“赵嫂没等到你来,正在闹脾气呢!”
“赵嫂还没吃吗?”她停下来和护士说话。
“对呀!她每个礼拜六都要等你来才肯吃饭的。”
她轻轻颔首,“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谢谢你了,护士长。”她还没转身,护士长又叫住了她。
“唐小姐。”
“什么事?”
“呃……院方要开始收下半年的费用了,先通知你一声,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来缴。”
“好,我知道了,下星期我会带来缴的。”她点点头。
“唉!这年头真是养儿不防老。赵嫂以前还老说她儿子在美国念博士什么的,结果也是把她送到养老院来,缴了一年的费用就不见了,还好你好心肠,院里的人都在说,赵嫂真是遇到贵人,以前没有白疼你,你比她儿子还亲……”
护士长唠唠叨叨地说着,养老院里的每一个老人都有他们的故事。
唐紫霓轻轻打断护士长的话,“赵嫂还在等我呢!不聊了,谢谢你,护士长。”赵嫂还饿着肚子在等她。
“哦!快去,快去。”护士长连忙说道,看到她身后的关重威,忍不住又说:“唐小姐,这位是你的男朋友吗?真是一表人才耶!好心有好报,瞧你这么清秀的长相,以后一定会嫁个好老公的。”随后她又向关重威眨眨眼,“帅哥,你的女朋友真的很善良,你要好好的疼人家喔!”
唐紫霓淡笑,不再说话,迳自往走廊的一间单人房走去。
护士长只当她是害臊,忍不住掩嘴笑着,对关重威挤挤眼后便走开。
关重威尾随着她走进房间,只见唐紫霓正坐在床铺边对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人低语,像在哄她吃饭一样。
赵嫂吃了几口,又皱着眉把餐盘推开,“不吃、不吃了,不咸又不甜的,没味道,不吃、不吃!”话中带着浓重的外省腔调。
唐紫霓很有耐心地说:“姥姥,你答应我的,你说你会乖乖地把饭菜吃完。你看,我替你买了湖南大鼓的录音带喔!”
“湖南大鼓!”赵嫂的眼睛一亮。
“对呀!只要你乖乖地把饭菜都吃完,我就放给你听。”唐紫霓把筷子放到她手上,端起另一个便当,“你看,我也和你吃一样的东西,你不可以嫌弃喔!”果然,便当盒里的菜色和赵嫂的一样。
就这样,连哄带骗地,唐紫霓陪着赵嫂吃完午餐,而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他是谁呀?怎么一直站在那儿看咱们吃饭?”赵嫂推着厚厚的老花眼镜,指着倚在门边的关重威。唐紫霓转头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他是和我一起来的。我替你剪指甲好吧?”她故意漠视他,起身在桌子抽屉里找着指甲剪。
“和你来的呀?”赵嫂说着,兴奋地挥着手,“过来这儿嘛!怎么呆呆的站在那边呢?怕我把你给吃啦!过来、过来……”
关重威闻言走过去,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赵嫂。”
赵嫂眯着眼打量他,笑得十分开心,“别叫我赵嫂,你跟紫霓一起唤我姥姥吧!”
“姥姥。”他顺从地唤了声,让赵嫂笑得合不拢嘴。
“哦!长得真俊俏,你和紫霓是啥关系呀?”
“姥姥。”唐紫霓撒娇地叫了声,“你这样问人家,人家会吓跑的。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是我继母的弟弟,照理我要喊他舅舅的。”
“哦!是舅舅呀!”赵嫂不禁有些失望,但是,她又忍不住问:“那你娶媳妇了没?这么俊俏,怕媳妇也难找!我那美国的小孙子也长得俊,不过就是满口洋文儿,我听都听不懂,中文也说得怪腔怪调的。”
“那也不错了,很多在国外长大的台湾小孩,连中文都不会说。”关重威笑着说。
他这么一说,赵嫂笑眯了眼,“是呀!瞧我小孙子的那些同学,也有好几个是黄皮肤、黑眼珠的,一开口,叽哩咕噜地,一句中文也不会讲。我那小孙子算是不错的了……”
关重威含笑地不住点头,偶尔插句话,让赵嫂乐得搬出相本,滔滔不绝地说着以前的事。
唐紫霓低头替赵嫂浸在温水里的手剪指甲,偶尔抬头笑着附和一声。老人家的指甲硬厚,她细心地慢慢修着,末了用锉刀磨去边缘尖锐的地方,再抹上乳霜,轻轻地按摩着。关重威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收好东西,“姥姥,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