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累,也太难了。
当然,石嫫女没有认出他的事实,只是增加卞摩树脸上的难堪而已,他几乎要咬牙切齿了。“你不记得我了?”
“对不起。”定定地看着他,石嫫女散发出最真心的诚意。“我见过太多人了,实在无法确切记得你的人和名字。”
这个回答太伤人。卞摩树虽然对石嫫女的职业心知肚明,但当她明白地表示认不出他时,仍是严重侮辱了他的尊严。
羞恼之下,他口出恶言。“那也不怎么样,毕竟我不是你的入幕之宾!”
“卞子,我不知道你是个这么没有风度的男人!”鄂楠气坏了,拉起石嫫女的手准备走人,却在感受到她的停顿而猛然回头。“嫫女?”
“我们最好让这位先生把话说清楚,不然类似的情况只会不断地重复发生而已。”她坚持不肯离开,不准备给任何人逃避的机会。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再逃了,如果还不拆穿所有的真相,过不了几个月,孩子就要出世了。
“嫫女?!”鄂楠是震惊的,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看来她还比你有担当。”卞摩树冷笑了声。
或许是还顾虑到自己的面子,也或许是看在自己和鄂楠的交情分上,他并不想搞得众人皆知,只想三人解决了就好,于是指了指卖场里附设的美食街方向。
“我们到那里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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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美食街空旷的用餐位置,三人在各自点了一杯饮料后入座。
卞摩树一开口便对石嫫女的工作大加挞伐,指责她不该为了利益而践踏男人的自尊,导致他心中极度不平和不满,有段不算短的时间都陷入情绪的低潮。
他诉说着被石嫫女拒绝后的不甘,更甚者,言辞间不难听出他还存有一丝妄念,想藉此再次接近石嫫女,直教鄂楠和石嫫女感到无限尴尬,却又找不出拒绝倾听的理由。
“我很抱歉造成你这样的困扰,但一切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希望你能节哀顺变。”石嫫女找不出词汇来形容对他的歉意,只能用“节哀顺变”这种可笑的形容词来替代。
“但我还是心有不甘。”
卞摩树狼狈地瞪了眼坐在旁边,却一直不发一语的鄂楠。
“所以我把鄂楠带到你身边,要他主动去接近你。”他豁出去了,反正眼前这个女人他又得不到,既然如此,就玉石俱焚吧!
鄂楠的情绪绷得很紧,在他听到卞子的最后一句话时,他紧闭上眼。
他不是担心先前的愚蠢计划曝光,也不是担心透析人性的丑陋,他唯一担心的是石嫫女,怕她此刻怀着身孕的脆弱身心承受不了事实的打击。
果然,石嫫女的脸色微微发白,摆放在裙摆上的小手微微收拢。“能不能麻烦你说清楚一点?卞先生。”
鄂楠的身体猛然一震,睁开眼看着她泛白的小脸。
“可以吗?鄂楠?”嘴里说出来的是尊重的询问,但卞摩树其实是看好戏的成分居多,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
好吧,既然自己说不出口,就让这个始作俑者出面揭穿吧!
“说吧,我跟她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也该是几天下来的挣扎到了临界点,鄂楠不想再继续背负着每回即将到口,却又在脱口之际缺乏临门一脚的挣扎,他沉痛地下了决定。
突然之间,三人都沉默了,每个人都猜不透彼此的心思,互相猜臆着彼此的心事。
“咳,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清清喉咙,卞摩树的最后一丝理智被妒意给淹灭了,他太眼红他们之间的亲密和默契,因此他很快地将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述一次。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不,沉默已不足以形容那般僵凝的氛围,那厚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凝沉──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卞先生。”扯开苍白却凄美的微笑,石嫫女首先打破岑寂。“也谢谢你对我如此挂心,可惜我今生无法回报你。”
卞摩树的颧骨闪过一丝狼狈的红痕,稍有歉疚地低下头去。“其实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有了孩子……”
“真的很谢谢你,卞先生。”石嫫女的笑更美了,但很难形容的是,明显感觉她笑中带泪。“希望你会遇上真心对你的女人,把这份感情留给她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仿佛被上了一课似的,卞摩树慨尴尬又受教地点了下头,对她的恨意也在顷刻间消散无踪。石嫫女感觉得到他心境上的变化,她拿起皮包站了起来,双眼始终盯着卞摩树,不肯施舍半丝注意力给鄂楠。“接下来就是我跟鄂楠的事了,请容我们先行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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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直是僵凝的,由卖场回到石嫫女的家里,她和鄂楠之间没有任何一句对话。
不是没有发现自己紧握方向盘的指关节微微泛白,鄂楠设想过接下来可能面对的质询和不甚愉悦的局面,却不知道她将会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开场。
到了停车场,石嫫女径自下车步向电梯间,在沉闷的地下室停车间里,鄂楠似乎还听得见自己胸口惴惴地乱跳──
天!他活到现在三十来岁,还不记得自己曾有哪一回紧张得如此严重!
她从来不知道由停车场回到家,这段在电梯里等待的时间会这么长,石嫫女开始怀疑自己住的不是六楼,而是十六楼,甚至二十六楼。
打从在卖场遇见卞摩树之后,她的喉咙一直是梗着的。
一直期待鄂楠会向自己吐实,不料到最后,她还是得由不相干的人嘴里得到真相,这怎不令她鼻酸和感叹?
入门后,她疲累地窝进沙发里,也是她怀孕后最常窝躺的位置,稍嫌吃力地将素足抬到沙发上的另一头上让充血的经脉稍感舒缓──
即使现在的她早已疲累不堪,但她仍必须让自己有体力和他对抗。
尾随她身后进屋的,自然是这个屋子里的另一个使用者鄂楠。
说句难听点的话,他是入侵者,却俨然当家主人般熟悉每个动线和转折;他先开启冷气驱散屋里沉闷的空气,然后选择了她右方的单人沙发坐下。
一开始,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到轻浅的啜泣声打破满室沉静,差点没让鄂楠惊讶地跌下沙发。
“你、你干么哭啊?”真正想哭的人是他吧?不知怎的,两人之间的相处,他老有种自己占下风的错觉,不论她以任何一种风情呈现,他都觉得自己只有彻底臣服的分儿。
“我不想哭,一点都不想。”用力吸着鼻子,她的泪却越掉越凶。“你不觉得刚才的事很糗吗?明明是我们两个人都知道的事,却要另一个人来点破,这样还不够吗?”
两个人都知道的事?!
她的意思是……她早就知道了?
一股没来由的怒意冲上胸口,他的脸部线条更显僵硬。“什么时候?”
“嗯?”石嫫女忙着找面纸拭泪,一时没听清他的问句。
“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了?”这种事可以佯装全然不知情地继续跟他生活下去?她那颗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抽取面纸的动作顿住了,哭花的泪眼对上他的严肃。“问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她的思考逻辑很简单,知道就知道了,跟时间上的早晚并没有太大的分别,但显然鄂楠并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