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名义都好,你赏脸吗?”他很惊讶她一点怒气也没有,还甜甜笑着跟他开玩笑。
“吃中国菜的话,当然好。”她超想念家乡的味道。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中国餐馆。”
她答应了他的邀约,因为她正巧饿了,与他一同进入一家古风十足的中国餐馆,店老板是移民到加拿大十年左右的道地台南人,他乡遇故知,让店老板和聂日晴聊开了,他们的餐桌上免费附送的餐点也越来越多。
聂日晴好喜欢这家餐馆煮出来的口味,和她在台湾吃到的风味一模一样,还有无限量吃到饱的白米饭,她添了好几碗,将自己的胃填得好饱好饱,饭后还有一杯热呼呼的高山乌龙茶,呀,好像回到台北阳明山的温泉餐厅大快朵颐,有种熟悉的感动。
“我一直不会特别喜欢中国菜,但是今天我改观了。”毅恩学着她喝乌龙茶,他不是没尝过这玩意儿,但是他还是偏爱咖啡多一些。
“唔?中国菜超好吃的,口味也好多好多,吃也吃不腻,而且虽然有些料理是别的国家传过来的,我们就是有本事把那样料理变得比国外更好吃。”当然这是因为每个国家的习惯味道不同,有些国家嗜吃清淡的,传到台湾,味道自然就会调整成台湾人比较喜欢的口味,所以她主观觉得,在国外吃到的菜,很少会比得过台湾复制后的好味道。
她帮自己也帮毅恩再斟满热茶,他看过日本人喝茶,总是手续步骤一大堆,很少看到有人灌茶像灌可乐一样,就忍不住怀疑她喝的茶和他喝的滋味不同,她的是甜的,他的是苦的--
“中国菜很油腻,我讨厌吃完饭后,看到盘子里的残剩浮油。”那让他觉得连刚下肚的食物也变得恶心。
“盘子里的残剩浮油?”她的表情好像听到了什么陌生字眼,看着两人眼前见底的盘子,每个都干干净净的,连菜汤都没剩下来--因为她最后还盛了半碗白饭,将菜汤肉末都倒进碗里,搅出一碗大杂烩的简单料理,全数塞进她那张小小红唇里。“会有这种东西吗?只要是我觉得好吃的菜,我一定不会让盘里剩下任何东西,我妈说我像垃圾桶,家里的剩菜剩饭都是我在清的,事实上才不是这样,我们全家人都是垃圾桶,我弟才是个中高手,每次抢到饭锅的人都是他,我倒菜汤的速度根本比不上他。”最后只能含泪舔盘子了。
毅恩并不觉得今天这餐饭美味到让人念念不忘,但是这一顿饭,他确实吃得很快乐,看见她吃饭的模样,他觉得所有的愉悦似乎都集中在她右手握着的竹筷里,她眉开眼笑地咽下的,仿佛不是食物,而是更多更多的喜悦,也难怪她时常每吃一口菜,就会发出小小的惊呼,用着他不懂的语言发出赞叹。
“看你吃东西是种享受,如果我是食物,我也希望能遇到你这样的食客。”食物的自尊,就是被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得到食用者的最高赞美,死而无憾。
“我妈说,能吃就是福。”她用英文翻译着中文的名言。
他点头表示同意。“你吃东西时确实可以感觉你的幸福。”
“好像不是这样翻译,不过也算啦。”聂日晴笑了。
毅恩发觉自己无法从她那张精致脸蛋上转开视线,她不笑时,给人远距离的感觉,像高贵的公主,骄傲睨视众人一样,笑起来则是完全不同的味道,仿佛剥下所有的虚伪包装,恢复她的本性,笑容爽朗不做作,很难想象她在不久之前才被他开除。
“桑,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
“你是指开除我的事吗?”她立即挥挥手,一派“三八,别讲这个啦”的阿莎力。“这没什么好道歉的,是我自己先违法,哪能怪别人,是非观念我还有,你跟我道歉,我是不是要跟你下跪呀?”说完,自己又咯咯直笑。
“你很需要工作吗?”
“还好,只是加拿大的消费很高,加上我课余时闲满多的,就想找个part time的工作来赚些零用钱,我是花了整年度的薪水才来这里读书的,到时一回自己的国家,我身上就真的连一块钱也榨不出来,所以才想有机会打工就……”她有些窘地笑。
她的家境不算差,父母又疼小孩疼得很,每次她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兼浪费电话费时,父母总是忙着追问:生活费够不够呀?要不要寄钱过去呀?信用卡想刷就刷,反正账单是寄回家的……等等之类的交代,不过她也不是那么依赖家人成性的娇娇女,几乎不花用父母给的援助。
“原来如此。”
“所以你不用觉得抱歉,我不会因为你开除我,就沦落什么悲惨下场。”
Sun,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好温暖的太阳,尤其当她一咧笑……
“如果你不介意工作公司的规模大小,我可以介绍你到私人小公司,政府比较不容易查到非法打工,等你拿到工作证,你再回来我的公司。”
“你要帮我介绍工作?”
“是间计算机公司,设计商业专用软件的小公司。”是他……一时兴起开设的副业。
“当然好,不过我的上课时间不一定,所以没办法像一般员工准时上下班,最好只让我做些打杂的工作。”像跑跑腿、包包货。
她是很讨厌走后门靠关系,可是在加拿大这个异地,不走后门不靠关系还真的很难生存下来。
“回电子邮件、寄信这类的,可以吗?”
“这是我的专长呀!”聂日晴说得好骄傲。
两人互视,彼此又笑开了。
“你好漂亮。”毅恩·米勒没头没脑地接了这句话。
聂日晴不解地回视他,这句简单的英文,她在国中就学过了,所以她确定自己没听错他的夸奖,不过她也只怔忡几秒,她知道外国人和东方人不同,他们向来有话直说,不像东方人婉转含蓄,勇于表达他们的想法,就像现在,他的赞美也是相当坦率。
“你第一眼看到我还以为我未成年,不是吗?”
“是,因为你的身高和体型,东方人总是娇小很多,我非常不擅长猜东方人的年龄,感觉你们都比实际年龄小得多,你看起来好小,不过你坦白了你的年龄之后,我就不是以看小女孩的眼神在看你,而是以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我以为你们外国人是无法分辨我们东方人的美丑。”她一直认为外国人只对古画走出来似的凤眼女人感兴趣。
“我是不太会分辨,但是我觉得你很漂亮。”尤其是吃完这顿饭之饭,他对于这颗小太阳的印象分数飙得超高,跟她在一块,心情也像正在接受暖暖的日光浴,整个人都蓬松起来,一扫阴霾。
“那我就接受你的赞美啰。”她也不扭捏。“你长得也很帅呀。”礼尚往来的道理她懂。
“是你喜欢的类型吗?”他指他的外表。
聂日晴只是笑,没答腔。
她当然听得懂他为什么会这样问她,她喜欢外国人的直言不做作,至少比起闷葫芦将话全藏在心里的人爽快许多。
这个棕发男人,看来是有意与她进一步交往。
她并不是一个崇洋的女孩,她喜欢自己的视野变得宽广,不只是加拿大,她也想去印度或埃及、西藏玩玩,她不像她认识的一些女同学,希望在国外能找到长期饭票兼绿卡,想用最快速的方法--结婚,移民到国外,所以她们以交男朋友为任务,但她不同,她拒绝任何一个金发男孩的追求,因为她向来偏好“国货”,她不想找一个完全无法陪她回娘家和父母弟弟高谈阔论,聊政治、聊棒球的外国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