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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了两首曲儿,连奏几曲和鸣,苏蓉蓉好不容易才得到苏媚娘的允许下台。
抱着琵琶,她扬头探了探,正巧见着紫鹃端了茶水走出,遂一把抢过手里的茶水,将人拉到一旁,硬是把琵琶强塞入怀,凑近小声道:“紫鹃,这琵琶就让你拿回房里放着,可别和人说我在这儿喔!”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了什么,她忽地回头道:“要是娘来找,就说我肚子不适,跑去解手了。”
话音方落,紫鹃还来不及反应,她兴冲冲地撒手就跑,当真往茅厕的方向冲去,一转眼就溜得不见人影。
“小姐、小姐……”真是糟了个大糕,要是大娘来找人难不成真要用那解手的蹩脚借口来挡?紫鹃抱着琵琶,含着泪泡默默地望向她消失的彼方。
待那团粉蓝的身影走远,苏蓉蓉这才自茅厕旁探出头来,贼贼地嘻笑。大眼眨呀眨的,见周围没人,她这才蹑手蹑脚地拉起裙摆至膝缠绑,没个形象地叼着小草,嘴里嚼嚼,一脸欢喜地朝厨灶走去。
“枝头豆丛摇两摇,粒粒豆子肩上挑。回家转把豆儿泡,磨成浆,灶火升了,兑了糖。……”她嘴里哼着小曲儿,内心闪过许多景象,那张永远带笑的脸庞,刚毅的眉、薄抿的唇,心头一跳,那模样怎么和先前在台下听曲的客倌好相似啊!
微拧秀眉,面前的汤锅滚滚滋响,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摇动杓子,拚命揣测有一帘之隔的男人究竟是不是张大哥。
思索许久,她仍是想不透,若然是张大哥,她当初可就错看他了,会来逛窑子的男人能有多正经?不就同寻常男子一般,全是些自命风流的人面猪身。
可说实话,天下人千百种,相似的人也是大有所在,难保不会让人错认。
唉,就希望是她自个儿错看,误认了。压着心底陌生的颤动,她回过神来,忽地闻到一股焦味,努动鼻头嗅嗅,发现来源正是她面前的汤锅,洁白的水面早是一片澄黄。
唉呀!怎么这汤又让她给煮浑了,这已是第二回了。抽起杓子,苏蓉蓉愣愣地瞧着沾黏的豆渣,滴答滴答,投入缓和的水面,泛起一阵阵的涟漪,越扩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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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位姑娘强行护送下,张绍廷有些莫名其妙地被带往位于花厅后方的阁楼,穿过小径回廊,不意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不需细想,一闻即知是那千思百转、日夜想念的豆腐脑儿,随着味儿,脚步就已然来到厨房前。
“莫非,蓉儿真在这里?”
有多久了?在她未留下只字词组消失的那一刻,蓉儿的歌声却时时刻刻在耳边响起,扰得他无心思处理事物,每日清早像个疯子似地跑到小摊守候。
如今,靠着豆腐脑儿的香味再次引他上前,寻着那始终忘不了的歌声和那抹淡淡的幽香。
撩袍无声地走了进去,在满是烟雾燥热的地方,他见着一抹粉色的身影,一身粉紫缀金线薄纱,热气闷熏,澄亮晶莹的汗水自额上缓缓流下,那侧脸、那举止,在在显示跟前距离不到五步之外的姑娘就是他日日寻找的蓉儿。
挨着怦动的心,他竟有些举步维艰,一股陌生的感觉流泄心底,闷闷的,却又有种无可言喻的欢喜。
凤眼微眯,张绍廷放轻步伐走了过去,正巧遇上苏蓉蓉回身,只见那张上了胭脂水粉的脸庞特为美艳,长长的羽睫扇呀扇的,妩媚中却又带着属于女儿家的娇羞和清灵。
四目交接,乍见的同时,苏蓉蓉着实愣了一下,低头看看手边滚热的汤锅,下意识地笑问道:“张大哥,可要来一碗?”
见他眉宇越间越发紧皱,她突地想起了自身的打扮,以及身处何地。
真笨呐!自己怎么就说漏了嘴?懊恼之际,她咬着下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垂螓首,索性侧过身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张绍廷不敢置信地走近她,轻声道:“蓉儿……真是你么?”
“张大哥,你怎么会来这儿?”他不该是会来这儿的人才是。笑颜又僵,苏蓉蓉低头拚命绞着手指。
突地想起了苏喜喜和自个儿一模一样的容颜,她霎时又满是希望地垂首看了他一眼,呐呐的道:“如果……我说……其、其实我是个男人,你信不信呀?”
莫名其妙听到这样的问话,张绍廷丈二金刚摸不得头脑地瞅着她紧皱的小脸,扬起眉,反问道:“若我说我是个女人,你信也不信?”
听得此话,苏蓉蓉涨红了脸,当真往他平坦厚实的胸膛瞧去,再低首瞧瞧自个儿虽是平到不能再平可还算是有些微伏的胸前,缓缓地摇了摇头,顿时无语。
也是,这种骗鬼的话,除非是傻子、呆子,否则怎会有人信以为真?
唉,原本还在心底盘算,反正小弟喜喜的面容和她可说是九成九相似,只不过是比她高了点、壮了些,要是换上女装,肯定连阿娘都认不出来,就可顺势揪出喜喜来来挡一挡眼前的人。
可她却忘了,这种袒胸露臂的装扮,可说是一览无遗,明眼看都知她是个活生生的姑娘家。
“蓉儿,你是否有难处?”他的话里有着浓浓的关心,更多的是不舍。
摇摇头,苏蓉蓉仅是紧抿着唇,默声不语。
叹了口气,“兴许是误会,你真没什么要同我解释么?”虽说眼见为凭,可他却是万般的希望是他错看了。
不能说,她怎么能和他说清楚,一切都是在诓人的。
摇头再摇头,摇得连她自个儿都觉得有些晕了。
在触及她略有不安迟疑的神情,和那一身华贵的装扮,张绍廷旋即明白了些什么。
初是讶异,二是疑惑,三是满满被人欺骗的愤怒和伤感。“这么说,倒不是我误会了,而是你从头至尾都在骗我?”见她微微点头,眸中的热络瞬间变得清冷,他自讽道:“原来呵……自当日你突然不见,我还以为你是有事给耽搁了,每日清早便到你以往摆摊的地方等,那里始终留着豆腐脑儿的香味,直到有位好心的大婶同我说到这儿来,便能寻到你。”
“如今,我来了,寻到了你……”唇角微微扬起,语气却是异常冷漠,“可在我眼前的却已不是当日那天真无邪的蓉儿了。”
认出她来本不是难事,纵然她已换装变嗓,瞧身型、体态还是那大致的模样,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她竟就是“花荫阁”的当家花魁!
莫怪朱大婶说只要他往这儿寻来,便能找着她。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这一切全是骗局!张绍廷的眸里充满了震惊,万万想不到思思念念的人儿竟是个把人耍着玩的骗子。
“张大哥,我……”猛一抬头对上他的眼,苏蓉蓉忽地噤了口,强烈的痛苦袭上心头。
他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抿抿唇瓣,她欲言又止地瞅着他。“张大哥……我、我知道自个儿不该骗你,可若我老实说,咱们恐怕就不得之前那般心无芥蒂。”侧过身去,苏蓉蓉根本不敢看向他的眸子,手里的丝绢扭呀扭,扯到几乎变形。
“蓉儿是我,‘花荫阁’的苏蓉蓉也是我。我不明白,难不成我变了身份,改了装扮,就不是你眼中的蓉儿。”嗤笑一声,她回首抬眼迎向他的目光问道:“那么,我又该是谁?”说到后,娇甜的嗓音竟有些哽咽,唇畔仍是含笑,眸子里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见的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