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胡说,我才没有心惊胆战、提心吊胆!”
她行骗江湖久矣,三天两头就会被凶恶的苦主们追杀,甚至还有人不甘受骗,重金聘来杀手,要买她跟长空的脑袋。没错,被人追杀的感觉,的确挺不好过,但是她一直以为,自个儿适应良好,早就习惯了随时跑路的日子。
只是,为什么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会觉得,心口陡然一松,像是他说的那些话,解去了她身上某种无形的枷锁,把她从一个紧箍的牢笼中释放出来——
面对她激烈的抗议,石敢当一言不发,黝黑的脸庞浮现某种奇特的表情。
“你看什么看?我——”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长臂一伸,重新将她拥入怀中。她的小脸撞进他的胸怀,耳边盈满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你做什么?放手啦!快放开我!”她气急败坏的大声抗议,拚命想推开他,小拳头像下雨似的,胡乱落到他的肩膀上。
“没关系。”石敢当极有耐心的说道,毫不理会她的挣扎与抗议,双臂圈绕得更紧,巨掌笨拙的拍拍她的头,像在安抚一只躁怒的小动物。“没关系的,小茵,以后一切有我。”
茵茵的心口又是一缩。
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像是传达进了她的心里,而他笨拙的轻拍,像是抚平了那个存在已久、却又被她刻意漠视的脆弱。
从来没有人,像石敢当这样,毫无保留的关心她。她从来不曾示弱、不曾透露过,其实她也会害怕——
暖暖的温度包围着她,逐渐熟悉的男性气息,让她眼眶莫名的一阵热,挝打他的粉举,力道渐渐软弱了。
她心里的城墙,因为他的言语、他的举动,慢慢的塌陷,暴露出里头的柔软。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有生以来,头一次不是因为利益、不是因为银两,而是真心真意的,主动想要拥抱一个男人——
软嫩的小手,尚未碰触到他的肩,门外就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室内淡淡的旖旎,也让茵茵的双手僵在半空中。
门外的小丫鬟,朗声叫唤。
“石师傅啊,龙姑娘请您马上过去一趟。”
第六章
夜深深,华灯初上,明月高悬。
玄武大街上人来人往,龙门客栈里坐无虚席。
不同于前楼的喧嚣,客栈后院却是清幽雅静,偌大的庭院回廊上,一个小丫鬟敛着袖子,将大红灯笼一一点着。一个腰环乌罩的小二哥,端着热腾腾的餐点,从厨房里晃出来。
他不往前方酒楼走去,反倒转进后方院落,几个左弯右拐,不一会儿就来到石敢当的院落。
来到门前,他停下脚步,拿稳了餐盘,轻敲了两下门。
门内传来娇脆的嗓音。
“谁?”
“石家嫂子,我是小李,给您送饭来了。”
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的由远而近,直响到了门边。接着,那扇木门砰的一声,被人从里头用力打开,一张沾了墨渍的姣好脸儿,从门里探了出来。
“怎么又是你?石敢当人呢?”茵茵丢下乱写到一半的菜谱,冲出来质问,一双乌黑大眼里透着愠怒。
自从两天前,龙无双派人把他喊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虽然说,石敢当不在院落里,小丫鬟们仍旧勤快乖巧,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就连厨房里,也按时送来美味佳肴。但是,不知为什么,见不着他,她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
见到茵茵满脸不悦,小二连连陪笑。
“石家嫂子,您就放宽心吧!石师傅正在厨房里忙呢!”
“忙?忙什么可以忙到两天都不回屋里睡觉?”
“前几天有船家在扬子江里,捕了一条鳝龙鱼,龙姑娘特地弄了回来。石师傅说啊,这鱼难得,六十几斤的鱼要熬成一碗汤,得要守在陶锅旁,小心翼翼的看顾锅子——”
“熬汤?”她拉高了嗓子,胸中那股闷气,顿时化为熊熊怒火。
“是啊。”
“你是说,那家伙两天不回房,就是为了替龙无双熬一锅汤?!”她的声音愈来愈大,到最后简直像在尖叫。
他居然为了替龙无双熬汤,把她晾在屋里两天两夜,连看都不曾回来看一眼?
一股醋味咕噜噜的往上冒,酸得她难以呼吸,不由自主的捏紧粉拳,好想找人来痛揍一顿。
瞧茵茵一脸凶恶,小李捧着餐盘,害怕的退了一步,却还是忍不住开口纠正。“那个——石家嫂子啊,不、不是一锅啦,是一碗——”
“一碗?”
“对——对啊,一碗——”
“都一样啦!”茵茵拉起绣裙,跨过门槛,三两下就冲出了后院,直往龙门客栈的大厨房杀去。
她像阵狂风似的,飞奔过长长的回廊,俏脸上罩着一层寒霜。
就为了一碗汤!只不过就是一碗汤,值得他日不休、夜不眠,站在锅旁守着它吗?那颗蠢石头、臭石头、笨石头——
“石敢当!”她冲进厨房,大喝一声,还想多数落几句,却发现大厨房里忙成一团,根本没人有空理睬她。
只见偌大的厨房里油烟乱飘、热气冲天,五、六位厨师们临着旺盛的炉火,忙着切菜、炒菜。长桌上搁着各式刚起锅的菜肴,店小二们端着菜就往外走,每个人都扯着嗓门喊叫,忙得像是在打仗。
“唉啊,别挡在这儿!”一个店小二,端着用青花大瓷海盛的蟹粉豆腐羹,在她耳边嚷嚷,急着要她让路。
茵茵连忙提着裙摆,往旁边一站,幸亏闪得快,才没让对方洒了那碗羹汤。
确定自个儿站的地方,不会再阻碍小二们进出后,她踮起脚尖,在厨房内左顾右盼的找了一会儿,这才瞧见,石敢当那大树般的身影,就杵在厨房的最深处一动也不动。
“喂!石敢当!”她高声喊道。
轰轰轰。
哐啷哐啷。
砰沙沙沙沙——
厨房里噪音奇大,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熊熊炉火的轰隆声,以及厨师与小二们的高声交谈,轻易就盖过她的呼喊。
试了几次之后,她懊恼的跺了跺脚,知道自个儿就算喊破了喉咙,石敢当还是听不见。
好吧,她豁出去了!
茵茵硬着头皮闯进战场,先侧身越过几位端着菜的小二哥,低头闪过一位厨师挥过来要舀调味料的汤勺,再跨过两篮堆放在墙边的青菜、三盆活跳跳的鲜虾、活鱼,还不小心踢翻了装螃蟹的竹篓。
靠着一群忙着逃命的虾兵蟹将开路,她历尽艰难,好不容易才来到石敢当的身边。
厨房里火气燠热,他早将汗湿的上衣脱下,随意的绑在腰上,露出结实黝黑的胸膛,不动如山的守着那锅汤,浑身上下被火蒸烤得黑里透红。
茵茵仰起小脸瞧着他,滴溜溜的眼儿滑过他沉稳安静的面容、高大伟岸的身影,竟莫名的觉得开始口干舌燥起来了——
石敢当目不斜视,全副心神都搁在那锅汤上,对周遭的情况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压根儿没发现,茵茵就站在他身后。
打从相识以来,只要她一出现,他的全副心思就会搁在她身上。而这一次,她都在这儿站那么久了,他却仍浑然不觉。
茵茵从没被他这么忽略过,一阵烦躁恼怒立刻又涌了上来。她心里老大不舒服,觉得好像有什么属于她的重要东西,突然被偷走了似的——
“喂!”她忍不住喊了一声,想拉回他的注意力。
没反应。
她眯眼扁嘴,又叫了一次。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