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当还是没反应,只是拿着那汤勺,无底的黑眸注视着那锅鱼汤,活像里头有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茵茵的耐性用罄,伸出小手,重重推了他汗湿的手臂一把。
“石敢当!”
他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来,见到是她,大脸随即浮现错愕的神情。
“你、你怎么会来这儿?”
“怎么?我不能来吗?”她双手一插腰,挑眉娇斥。
“不是,只是这里热,怕你待了不舒服。”瞧着她脸蛋上沾着的黑墨,他伸出手,直觉的替她抹去。
石敢当的动作太快,她来不及闪躲,也不太想闪躲,脸儿被他的大手摸个正着。她不觉得被冒犯,倒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俏脸因为他的轻触,无故泛起嫣红的色泽。
谁知道,石敢当一抹之下,不但没能将墨渍抹去,反将那黑墨在她白玉般的脸蛋上抹了开来。
他心头发窘,大手缩了回来,搁在衣袍上胡乱抹着。
“那个——那个——抱、抱歉——”他喃喃说道,尴尬的道歉,不知该如何善后。
“抱歉什么?”
“弄脏你了。”他指着她的脸儿,一脸愧疚。
见到这么诚挚的表情,她心里就算是有再多火气,也老早就烟消云散了。
“算了啦,这又没什么。”茵茵掏出手绢,迳自擦去小脸上的油与墨。
石敢当不知该说什么,不觉又沉默了下来,清澈的眸子一个劲儿的瞧着她,看得双眼发直,像是连魂儿都要飞了。
见他那呆傻木讷的模样,茵茵不自在的扭开脸儿,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你瞧什么瞧啊你?我脸上长了花儿吗?”
“没、没——”
石敢当回过神来,匆匆转回身,又对着那锅热汤忙了起来,只是那黝黑的脸庞却浮现一抹可疑的暗晕。
他在脸红?
茵茵偏着小脑袋,瞅着那张侧脸直瞧,研究他颊上的阵阵红潮。想当初,在牢里那次,他说喜欢她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呢!
回忆涌进脑海,她心头泛甜,小手揪紧被抹脏的手绢,不知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想笑——
像是想起什么,石敢当突然又回过身来。
“你吃过了吗?”
一听到这话,茵茵就扁起了嘴,小脑袋像博浪鼓般摇个不停。
“还没。”
“怎么不吃饭?”
这两日来,他忙着看顾这锅汤,只能另请厨子,煮了她爱吃的饭菜送去,却听仆人们说,她餐餐拒食,送去的饭菜,全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敦他不由得担心,就怕她饿坏了。
“那些人煮的,我不爱吃。”她的舌已经被他养得刁了,不是他煮的饭菜,根本无法入口。
“那你想吃什么?”
太好了,她就是在等这句话!
无数的好菜闪过脑海,她饥肠,正准备开列菜单,没想到石敢当竟又补上一句。
“一会儿等汤熬好了,我就煮给你吃。”
又是这什么劳什子汤!
饥火加上怒火,让她气得翻脸了。
“不过就是一锅汤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什么非要你成天顾在这儿?!”她嚷着。
“这是龙姑娘要的汤,她说——”
这下子,连醋火也来凑热闹了。
“龙姑娘说、龙姑娘说!”茵茵气得直跺脚,差点想冲上去,一脚踢翻那锅汤。“你成天就只会说龙姑娘说、龙姑娘说,既然你那么听她的话,干脆趁早休了我,然后去娶她作老婆算了!”
石敢当杵在原地,被她的“三味真火”轰得焦头烂额。
“但是——”他认真的想解释。
“但是什么?”
“我不想娶她。”他认真的看着她,那诚挚的态度,仿佛糖一定是甜的、盐一定是咸的,而他的妻就一定会是她,绝对不作第二人想。“小茵,我只想娶你。而我也已经娶了你。”
茵茵心头发烫,逞强的哼了一声。
“贫嘴!”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急着辩驳,只差没把自个儿的心掏出来给她看。
噢,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笨得如此让她心魂酥软?
她心儿怦怦乱跳,只觉得脸儿烫热,几乎要在他的注视之下,像块糖般融化了——天啊,一定是厨房太热了,才会让她开始胡思乱想!
茵茵咬着红嫩的唇,转身就想离开,远远的躲回屋里去。但是她才刚剧一挪动,小手就被他牢牢握住,包入宽厚的巨掌里。
“作什么?”她问道,瞪着那锅汤,没有看他,不想让他瞧见自个儿泛红的脸。“你的汤熬好了吗?”
“没有。”石敢当低语,却不肯放手。“陪我一下。”
男人的温度,从两人交握的双手,热烫烫的烧过来,把她的脸儿烘得更红润。她愈来愈热,愈来愈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烫得就像要着火似的。
厨房里油烟乱窜,各种气味飘散在空气中,而她的所有感官,却都被身旁的——人霸占了。她留在原地无法动弹,觉得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一切一切,彻底击溃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茵茵瞪大双眼儿,注视着他熬汤时的专注模样。
炉火很烫,而他的手更烫。
某种骚动在体内萌芽,她无法转开视线,只能无助的看着汗水浸湿了他的黑发,再沿着方正的下颚滑下,滴落在强壮的颈项,顺着他黝黑的身子,滑过光裸的胸膛,消失在他精壮的腰间——
她开始觉得饿了。
只是,那种饿却与食物无关,像是一个被隐藏多年的胃,直到如今,她才发现它的存在。
奇特的饥饿感,像江河溃堤般流泄,冲刷过她的身子,让她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红唇中逸出低吟。
石敢当闻声回头,还以为她是热坏了。
只是,当他的视线接触到那双茫然饥渴的眸子时,男人的本能让他立刻明了一切。
高大的身躯震动,积压许久的欲望,因为她的表情而濒临失控。
“等一下。”他勉强挤出这三个字,被与生俱来的强大责任感,与饥渴的欲望同时折磨。
等、等什么?
茵茵茫然的看着他。
等吃饭吗?
不不不,她心里有数,从他刚刚看她的那一眼,她就隐约能猜出,他要她“等”的,绝对不是食物——
“我等不及了!”她冲口而出。
有股热流在她身体里流淌,让她虚软、让她难受,让她比那锅沸腾的汤更灼热。
那简单的几个字,几乎要杀死他!
“再等一下。”石敢当从牙缝中进出这几个字,向来温和的表情,因为苦苦克制而变得狰狞。火光与欲望,同时在他眼里跳跃,强壮的肌肉紧绷着,仿佛蓄势待发的猛兽。
茵茵热得有如火焚,她难受的喘息,本能的探出小手,轻触他汗湿的宽阔背部。
他的身子好烫,但是烫得让她好舒服。她轻叹了一口气,压根儿忘了四周还有其他人,她依从那股快要烧坏她的欲望,把小睑贴上他的背,像猫儿般轻轻摩擦。
“石敢当——”她低语着,感觉他在她的触摸下剧烈颤抖。
汤锅熬啊熬,像是过了一百年那么久,总算接近完成。石敢当双手持布,举起滚烫的陶锅,小心翼翼的将鱼汤倾倒入一个瓷碗中,那身黝黑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纠结紧绷着。
价值连城的鳝龙鱼,被熬成一碗醇润如乳的汤,换作是平时,茵茵肯定老早把汤夺过来,一口喝进肚子里了。
但是,现在的她,连看都不看那碗汤一眼,凄迷的水眸里,只容得下那个煮汤的厨子。
石敢当持勺舀盐,搁进鱼汤,试过滋味,才扬手示意,让守在一旁的小丫鬟把汤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