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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页

 

  由于他实在太累了,一回到家倒头就睡,等他睡醒,已是日上竿头,他妈妈已经做好午饭。

  “难得你也会想到回家,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你多吃点,吃饱了再走。”游妈妈老早习惯他来匆匆去匆匆的行径,非但没有责备他,还怕他饿着。

  游子商挟了块鸡肉放进碗里,不好意思地低头扒饭。

  “辛苦你了,妈。”他说。“这次我要多留几天。”

  他突来的决定让他母亲十分惊讶,也十分高兴,却没再多说。

  游子商安静地扒饭,沉重的气氛让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便随口乱扯。“好久不见余伯伯和余伯母了,他们最近好吗?身体都还健康吧?”

  这原本是句体贴的问候语,不料却引起他母亲一阵长叹,他只得追问她为什么叹气。

  “还不是为了贝儿。”他母亲说。

  “贝儿?她怎么了?”听见这个久违的名字,他不由得放下筷子,关心她的近况。

  “闹革命。”他母亲把尾音拖得老长,十分不以为然。“她说要转行做前卫艺术,成天和她父母吵,吵得我们这些左右邻居的屋顶都掀了,还是没有吵出结论。”

  “她在搞艺术?”游子商没想到昔日的野蛮人,竟会从事这么纤细的工作,不禁愕然。

  “你不知道吗?”他母亲惊讶地瞄他一眼。“从你走后,她就在干这一行。几年下来也算小有名气,尤其是陶艺方面,还有些市场行情,算是做得不错。”

  “我不知道。”得知这个消息,他有些茫然。“我以为她会去当跆拳道教练,或是拳击手……”

  “傻孩子。”他母亲取笑他。“贝儿或许粗鲁了点,但资质不错。我就看过她为你捏的塑像,虽然是游戏之作,但样子十分传神。可惜她怎么样都不肯给我留作纪念,我猜她是想亲手交给你……她有交给你吧?”

  游子商摇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啊?那我不就无意中泄漏出秘密了。”游妈妈连忙遮嘴。“你千万不要让贝儿知道我有告诉你这件事,不然她会生气。”

  游子商点头,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跟她说过话,要向谁告密?

  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他母亲忙着数落余贝儿有多不懂事,放着好好的陶艺不做,跑去跟人家搞什么前卫艺术,害她母亲成天找她哭诉,她都快不知怎么安慰她了。

  游子商表面点头,耳朵其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脑子里绕着同样一件事情打转。

  她曾帮他塑像?什么时候?她为什么没告诉他这件事,是不是还在恨他?

  一大堆问号,像群秃鹰在他脑中盘旋,却怎么也飞不出困惑的天地,只得任由它们不断翱翔。

  回家的月子,他多半都是在这类思索中度过。他本想藉着这难得的机会好好放松一下,没想到反倒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成天在想她为什么不将塑像送他,因而心神不宁。

  贝儿。

  这两个字就像风味绝佳的私酿,在他心底发酵。平时不见它的威力,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体会它的香醇。

  不可讳言,他很少想起她。

  也许是藉口,在这些几近战斗的日子里,他几乎没空去回想有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只允许模糊的影子飘过。

  烂人。

  他想起她胀红着脸,握紧拳朝他大骂的激动模样,当时他迷惑,至今仍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什么骂他?

  唉!

  他倚着房间窗台边,仰天长叹,无意间发现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是贝儿。

  “贝儿!”一旦锁定目标之后,他即毫不犹豫地跳出窗台,追上正行经他家院子的她。

  余贝儿缓缓转身,大大的眼睛依旧不改轻藐的睥睨,小小的嘴巴仍然挂着嘲弄的笑容,不客气地说声:“你回来了?”

  是的,他回来了,而且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如此,他们怎么会一吵就是好几年不说话?但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只得点头。

  “我看你这几年来混得很好嘛,外表很称头。”余贝儿依旧不改本性,出口便要伤人。

  “不像你这么邋遢。”游子商直觉地反应,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错了,干嘛这么冲动?

  “我搞艺术。”她的下巴拾得老高,仿佛她有多了不起。

  “我也搞艺术,但却不会把自己穿得像个野人。”再一次地,他想打自己的嘴巴,老是克制不住情绪。

  “你那不叫艺术,是垃圾,不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他的情绪不佳,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口气一样火爆。

  “广告也是艺术的一环。”他咬牙切齿。“别以为你把自己的外表弄得像外国那些街头艺术家,就代表你高人一等,那是个笑话。”

  午后的微风吹拂过广阔的院子,吹动他们头顶上的树叶,也吹动他们身上的衣衫。

  他们僵在原地,手握拳头隔空较劲。一个是身穿亚曼尼真丝衬衫,脚踩上万块皮鞋的都市贵公子;一个是披挂五十块钱T恤,牛仔裤洗到泛白的乡下贫穷少女,都用着同样炽热的眼神,意欲杀死对方。

  余贝儿首先开炮。

  “如果你那些没格调、没水准兼乱七八糟的广告也能叫艺术的话,那全天下的艺术家都死光了,也想不出比你那些广告更没水准的东西。”

  “至少它们有看头。”他亦不客气的反击。“你口口声声说正统的艺术有多伟大,结果却赚不了一分钱,只能摆着当存货。”甚至废料。

  “存货又怎么样?总比你只懂得把女性的衣服脱光,在上面洒满玫瑰花瓣,大声说某某日报有多好看骗吃骗喝来得强!”

  “那是一种行销手法,笨蛋。那份日报本来就是专为女性设计的八卦报纸,用玫瑰花来隐喻最适合不过!”

  “哈,这是什么鬼话?大黄菊花也是花,你怎么不把它一片一片拆下来,还比较节省。”分量较多。

  “很好的建议。下次如果有墓园找我代售墓地,我一定把你这个idea记起来,热情运用。”用到它着火为止。

  “那最好。”她嗤之以鼻。“不过千万记得别跟人说是我的主意,我不想跟你这么没水准的人扯上边。”降低她的格调。

  “我什么时候没水准了?”他气得眯起眼。

  “无时无刻。”她抬高下巴冷哼。“从你做的那些广告就知道你这个人有多没格调,你那些广告根本是垃圾,一点艺术价值也没有。”还敢跟人家说大话。

  “我不需要艺术价值,我要的是赚钱!”

  “想也知道,否则你就不会光是制造垃圾,做出那些没水准的东西!”

  顿时口水与拳头齐飞,两人扭打成一团。

  对游子商来说,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诬蔑他的专业能力。他或许没有她那么懂得正统艺术,但对于流行的掌握度方面,绝对胜过她十倍、二十倍,他绝不容许她侮辱他!

  单为了争这口气,游子商拚了。虽说自小到大从没有打赢过她,但为了捍卫自己的名誉,他只得拿出毕生的力气,和余贝儿对垒,和她杀得不亦乐乎。

  “有死伤,你进步了。”

  正当他的串头乱飞,呼吸纠成一团的时候,她说。

  “但我要告诉你,我也进步了,你准备受死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请观众自行倒带,看是要追溯至高中或是更远的小学都可以,反正结局都一样,都是惨兮兮。

  “呼呼呼……可恶!”连吞败仗的游子商心有不甘,索性心一横,飞身扑向余贝儿。凶狠的程度可比摔角选手,硬是把她压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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