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的身体仍很虚弱,神智也不是很清楚,只觉得皇上说的话才奇怪。
皇上虽然好学,医术也曾涉猎过,但只是半调子,他就从来不敢给他医治。但他居然说“救”醒他?皇上什么时候也来了酉里国,还凑巧救了他?
花朝的头好痛,想起身问个明白,但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勉强瞠开的眼皮也无力地垂下,只有听觉还有些用处,听到另一道娇脆、但不是“皇上”的声音响起。
“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呀。钱嫂已经发飙了,说她做的豆腐是给人吃的,不是给你撞着玩的,你要是再拿她的豆腐玩,她就跟你拚命!”
“什么嘛,不过就是豆腐……”
“有人拿小姐种的药草玩,小姐还不是凶得要跟人拚命!”
“你说我凶?!扶桑,你还要不要小命呀!”
“梅儿,你这是在干嘛?”一道柔和如春风、却带权威力量的声音加入了两道声音。
“救命呀,夫人!”被称为扶桑的女孩子声音可怜兮兮地喊道。
“啊?娘什么时候回来的?臭扶桑,竟也不告诉我。”
“人家就是进来告诉你的呀,是你自己……”
“梅儿,不准你扮鬼脸!霍叔告诉我,你捡了个人回来?”
“对呀,娘回来得正好,梅儿从河里捞回来这个人,治了十几天,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都有依照娘的教导医治他喔。他中了射干、宿莽、夹竹桃混合的毒,幸好流出不少血,又经过大巴里的水冲洗伤口,加上女儿的用药、用针,这毒当然没事了!还有他身上的皮肉伤及内伤也在女儿的神奇医术下,不成大碍,可他……”
“好了,娘看看。”温和地打断爱女自吹自擂的长篇大论,柔和如春风般的声音的主人莲步轻移地来到床榻旁。
花朝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抬起,某种冰冷的东西搭在他脉搏上,只听见“咦”的一声,一股奇妙的感觉从脉搏处循着经脉窜进体内,在他奇经八脉里走了一圈。
“怎么样呀?娘。”
“你只解了他脏腑内的毒,却不知那毒最歹毒的地方就是能窜进人的骨髓里,瘫痪神经。他现在瘫了。”
“什么?”
“也就是废了,再也起不来。”
“怎么会这样?”
无法置信、失望的声音逐渐渗透进花朝晕沉的知觉,是谁瘫了、废了?
一股焦急的意念促使他用力张开眼睛,转动的眼珠子勉强抓到影像,是——
“太后!”干涩的喉头挤出充满孺慕之情的惊呼,也使得那影像转向他,富含智慧的美眸朝他看来,眼中晃漾着一抹异样。
“太后?你喊我太后?”
“太后,臣……”他还想再多说些什么时,眼前忽然又黑了起来,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花朝再度从黑暗中回到光明已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一股精纯温热的气流自他百会穴贯入,引导着他体内的真气在奇经八脉里行走,数回之后,那股热流缓缓散去,留给他一种疲乏后的清朗舒畅感觉。
“你觉得怎么样?”太后的声音传进花朝耳内,他张开眼,便看到自幼便十分疼宠他的舅母那双慈祥的眼睛注视着他。
“太后……”他使力想起身,四肢却依然无力支撑身体坐起。
“我不是太后,你现在的情形也只宜躺着。”
花朝眼露不可思议,眼前的这张脸明明是太后的,为什么她要否认?
“呵呵……他的样子好呆喔。娘,您只说他毒入骨髓,并没说他毒入脑髓呀,可我看他的样子,分明脑子也被毒坏了。”
花朝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探过来看他的那双眼,还有那鼻子、嘴巴……一整张脸,分明与记忆里的皇帝像从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是……梳着女孩家的丫髻,娇稚的脸颜比印象中的皇帝还要年幼,一双灵活的黑眸却更加的促狭。
这……怎么回事?
“梅儿,不可以说这种话。”像太后的脸对像皇帝的脸低声斥道,然后转向花朝。“你口中的太后是天朝的那位?”
“是。”花朝从喉头挤出话来,讶异自己的声音居然会如此微弱。
“岳太后是我的孪生姊姊。我从小便跟着娘姓神,由外祖父家扶养长大。身边这位是小女仙梅,今年才十岁,是她把你救回来的。”
怪不得她会与太后如此相像,而她的女儿他梅也肖似皇帝。可是……为何他从未听说太后有孪生妹妹?
或许是花朝脸上的困惑让神姓的美妇觉得有必要进一步说明。
“这里是神农谷。你还记得自己发生什么事吗?”
一抹恍然大悟浮上花朝眼眸,他记得,当然记得。
“晚辈花朝,家母徽音公主,是天朝皇帝的姑母。”他苦涩地说,“晚辈原是跟随定国公应酉里国之请助其平靖内乱,却中了敌军的暗算,我想,我是跌进河里了……”
“定国公?是叶师兄对吧。令堂徽音公主既然是皇帝的姑姑,那你就是他的表哥,算算,都是一家人。我在谷外时曾风闻这场战役的事,但没有仔细打听。你应该是被冲进天马潭里,被漩涡带进地底伏流,才会到神农谷。你很幸运,平常人只怕一掉进潭水里就没命,你还能在重伤下撑到这里来,不简单呀。”
“晚辈是以定国公传授的内呼吸术,才能免于沦为潭底的亡魂。”
“我明白了。不过你身中奇毒,使得你全身瘫痪……”
“什么?”花朝震惊得面无血色,人家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为何自己反而落到瘫痪?
“你先别急着绝望。你刚才昏过去时,我与外子商量过了。洗髓功或许能除去你所中的奇毒,助你脱胎换骨。不过,在练功驱毒期间,所承受的痛苦非人所能忍受,你有信心可以度过吗?”
“只要晚辈能恢复,任何痛苦都愿意忍受。”
“好。等你体力恢复后,外子便会开始传你洗髓功。”
花朝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方发现房里除了太后的孪生妹妹,及她的女儿仙梅外,还有一名男子的存在。
他坐在蒲团上休息,一壮严肃穆的脸容上有着看不出年龄的俊美,花朝猜想到刚才那股精纯温热的内力有可能便是他贯进他体内的,不由得对洗髓功生出希望。
后来他才知道神农谷的谷主神留夷的夫婿姚华,十几年前可是名动江湖的大侠,却突然销声隐迹,隐居神农谷里。
但自姚华传他洗髓功后,便是花朝受苦的开始。
诚如神留夷之前警告过的,练功驱毒时所必须忍受的痛苦非寻常人可以忍受,若不是一心悬念千慧,使他决心不管如何辛苦都一定要回到她身边,花朝早就熬不过去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他夜以继日的苦练下,骨内的奇毒随着痛苦逐渐远去而被排除体外,瘫痪的四肢都恢复了力气,内力更胜从前。
神留夷在确定他体内已无馀毒,便遣人送他出谷,临行前殷殷交代,“神农谷与世隔绝,你出谷后,千万别泄漏谷内的事。”
“连太后和定国公也不能说吗?”
“他们呀……”她摇头,神情颇为复杂,“你可以说是我救了你,其他事就别提了。”
“是。”花朝没有多问,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返回故里见心上人的急切,哪有闲情想到其他。
带着神留夷赠给他的盘缠,花朝来到酉里国与天朝边境的关卡,守将见到他平安归来,激动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