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们不过慢了几秒钟,就听到于还幽的惨叫声。他们冲下楼的速度和桑世轩冲上楼的速度不分轩轾,乍见于还幽扑倒于二楼楼梯口,大家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她情急之下由三楼摔至二楼,造成昏迷不醒。
桑世轩只觉心脏似已停止跳动,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无法呼吸,如同雕像般动弹不得。直听到有人尖叫“叫救护车──”、“不,太慢了,自己开车去!”他一个命令一个动作,抄起于还幽昏迷的躯体横抱在怀,急乱中,心心念念的唯有:我爱她!我不能失去她!
这念头在心底存在有多久了?他不知道,就那么突然的,它浮出脑海,在心湖回荡着,清晰、明确而坚定。
原来许多年以来,他不停的在自欺欺人,说什么抱独身主义,说什么女人全是不可理会的,说穿了,只因曾经沧海,对流水不屑一顾罢了。
男人不作兴多愁善感,不作兴掉眼泪,他只能浑身哆嗦的抱着还幽坐在后车厢,将车子交由紫苏去开,面如灰土的催促:“快!快点!快!”
紫苏巴不得有机会飚车,连忙直冲街心,在旁人看来,这辆深蓝色宾士像是气急败坏的火爆小子,目中无人的横冲直撞,助手席的桑小鲽吓得心脏急遽的跳起来。“老天!我还活着吗?还是正往地府而去?”
袁紫苏对自己的技术深具信心,十六岁就跟着桑世徽偷偷玩赛车,开这种规规矩矩的轿车简直埋没她的才能嘛!
所以,她犹有余暇自后视镜观察桑世轩和他怀里的于还幽,以及不知是为心焦或是吓坏了而显得一脸煞白的于怀素。
“阿苏停车,换我开。”桑小鲽好后悔方才没有先接过车钥匙。
“闭嘴!”她的声音好兴奋:“你们坐稳了,我要开始超速!”
“你早已超……速……”突然一个大回旋,害他险些咬到舌头。
换了别的时候,桑世轩早开口教训她了,阿苏对他也礼敬三分,而此时,他只觉得医院太远,要不然就是她开得太慢。
“不能再快一点吗?”
“没问题。”
“阿苏──警车追过来了。”桑小鲽的声音既焦急又微弱。
“别管它!”说话的是这些人中最深通律法的桑世轩,桑小鲽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他。
袁紫苏嘿嘿笑道:“我早就想跟警车赛一程。”踩足油门,无视于催魂鬼嚎似的警鸣声,她呼啸街头,直驶进医院的急诊部门前,才猛然煞车。
“好宝贝!”她拍拍方向盘,满足的下车,旋即又皱起眉头,啐道:“阴魂不散。”原来警车也锲而不舍的赶到了。“比目鱼,这交给你处理。罚单随他开,反正我会叫于怀素付钱。”潇洒的一甩秀发,大步随桑世轩等人进去。
桑小鲽两腿发软,坐在原位上,打开车门把上半身伸出去,他胃翻想吐。
三十五分钟后,他拿着罚单找到等在检查室外的家人。
“你差点害二哥被吊销驾照。”他忍不住数落紫苏。
“警察也是人,一知道我们救人情急才不得不超速,不至于那么不通人情啦!”她才不会被危言耸听吓到。
“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
相对于桑世轩、于怀素和随后赶到的项璃、姚瀛等人的紧张不安,袁紫苏平静且自在,只是默不作声的凝视这些人,脑中的思潮正千回百转。
桑小鲽看得出来,这些人中唯有他与紫苏算得上是旁观者,他善于搜集资料与分析,但真正能下正确判断的却往往是紫苏。黄想蛉曾对他们之间的情形,封紫苏与他为“女福尔摩斯与华生”,他也不以为意。
他坐在一旁。她看别人,他看她。
然后,几乎过了有一小时那么久,那扇门终于打开,一名胖胖的年轻护士走出来对他们说:“她醒了,而且恢复记忆啦!”
这项宣布使众人先是茫然,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一个个恢复了生气,带着某种兴奋,像是一种不和谐的嘈杂声,踩着轻快活泼的交响曲步伐先后拥进了病房。
桑世轩伫立不动,一抹不安的神情浮在他棕色的脸上。
“二哥,”桑小鲽停步,“你不进去吗?”
他仰起脸,戒慎的本性又抬头了。“她一恢复记忆,说不定忘了这期间所发生的事,更不会记得昨天曾跟谁见过面。”
袁紫苏兴致勃勃的说:“我先进去看她,若是她认得出我是谁,自然更不会忘了你。”
她的热心令世轩感动,而她也不负所望,不出三分钟即转一圈回来,伸出食、中两指做出胜利的手势。
“她一开口就问:‘你二哥呢?他人在哪里?’”
桑世轩发出欢呼声,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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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乱、兴奋和令人疲惫的夜。
经过一夜又一个白天的观察和身体检查,于还幽被获准出院回家休息,此时正躺在她粉红与灰色的卧室里。其余的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散坐客厅,喝茶、饮咖啡、吃点心,过去三十几小时的精神折磨结束了,消失在众人后头。
大家都爱于还幽,真的,不同性质的爱却一样的感人,连紫苏都心服口服的承认,还幽是连女人均禁不住想疼她、怜她、爱她的得天独厚的美女。
“世轩!”于怀素虽然笑着启齿,脸上的神情却从来不曾如此认真。“时间过去六年,你对还幽仍是如此情深,我心服了,所以,我必须慎重向你道歉,在K大那年,是我精心策划要拆散你和还幽,还幽她并不知道我故意退还了你写给她的情书。”
她的答案让世轩为之愕然。“为什么?”
“因为我爱还幽,因为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她依然笑着,“那时我和项瑀正热恋着,并且有了毕业就结婚的打算。项瑀是印尼华侨,若结婚,我必须随他定居印尼,私心极欲还幽也随我一道移民,我甚至还想过,姊妹同嫁项瑀,如此一来,在人地生疏的异域可互相扶持、照顾,我跟还幽也不必分开了。当我得知她喜欢上一个名叫桑世轩的男孩子时,我想也不想就拆散你们,退还你的情书,拜托姚瀛和刘继业充当护花使者,造成你的误会和不满,果然,傲气的你不再接近还幽,而还幽害羞腼腆的天性也不可能主动去追你,反而会使对她认识不够深的你误以为她冷淡、无情,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桑世轩的眼睛冒着火,却一句话也不吭。
桑小鲽结结巴巴:“二哥和于还幽……情侣……怎么可能?”他突然明白了。“难怪二哥说他讨厌女人,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原来……那完全是由你一手造成的。”
“别把我说得这么伟大。”
“什么伟大?是罪无可赦!”比目鱼替二哥愤恨难平。
“我只不过略施小计。如果他们之间的爱够激烈,或者,不那么在乎男人的体面,两人找机会谈一谈,就不必枉受许多波折。”于怀素抿抿嘴,大概也感觉到这种脱罪之词有点牵强,竭力装出不在乎他人不满的瞪视。“拆散你们之后,还幽并没有照我所希望的到印尼与我会合,她宁愿留在台湾,没有男朋友,没有结婚,甚至我跟项瑀回国后不停替她介绍一个又一个的优秀对象,她说什么也不要,直到昨日你再次出现,我终于想通了,还幽不再属于我,不再最需要我的保护,她有她理想中的对象,更有着令我折服的坚持,那个人就是──你,桑世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