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啊--”
“小姐啊--”
姚来发、奶娘和润珠丫鬟全教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瞧那神情,凝静可怜,飞扬的眉眸黯淡了,以往那股张狂精神的娇气,也不知藏到哪儿去。
“爹……我不想嫁给永劲哥哥的。”自始至终,就只为赌气罢了,越玩越过火,如今,终难收拾。是她咎由自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把真正倾心的男子推得远远的,她想,他肯定不愿与她再有任何牵扯了。
“……我、我谁也不想嫁,我不要嫁人了……”喃着喃着,她唇一瘪,不知怎地泪流得更凶。她抓着衣袖,倔强地拭去。
姚来发抠着下巴、搔着耳朵,唉唉又叹:“这是什么话?你是咱儿闺女儿,要嫁,还怕出不了阁吗?”双手忽又背在身后,在小小亭里来回踱方步,最后重重一顿,“大不了咱们……咱们举家南迁,反正爹已在江南一带置产,那里水运、陆运便利,做些买卖总比死守着田地来得赚钱,咱们便到江南去,在那儿替你找个如意郎君。”
“我不要!”她急嚷,摇着头,“我不要离开这儿,我、我……我不要。”真一走,无形再加上有形的距离,她还能再见到他吗?
奶娘和润珠亦是一怔,无奈自己仅是姚家的仆妇婢女,说不得话。
姚来发还想继续说服女儿,此时,老管家兴叔已从青板小径走来,扬声道--
“老爷,外头来了访客,是找小姐的。”
姚娇娇吸了吸鼻子,勉强宁定下来,“兴叔,谁找我?”
“是年家太极的祥兰姑娘,说是想请小姐到锦香斋饮茶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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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是要兴师问罪吗?”
下意识转动着面前的茗杯,姚娇娇咬咬唇,微偏着脸,不愿人家瞧出她刚哭过的红眼睛。忽地一顿,记起坐在对面的女子双眼已盲,根本瞧不见,这才深吸了口气,坦然地面对那两道清盈却无焦距的眸光。
锦香斋位于城北,得过西北湖再行片刻,虽远离开封中心地带,但多文人雅上聚集,于此,不难找到各地方的茗茶和小点,四周绿竹风雅,围绕着朴拙建物,而每处座位又巧妙地半隐在树与竹、石与假山中,气氛幽静清寂,是适合密谈的佳所。
听那问话,凤祥兰微微一笑。“我有什么资格对你兴师问罪?”
“你是为永劲哥哥才来找我的吧?你和他才是一对,却让我给搅进去了,其实我、我对永劲哥哥……”
“我知道你对他无意。”
“你知道?!”娇容一怔,鼻头还泛着红。
“嗯。”凤祥兰“望’着她,跟着捧起杯子轻啜,两名年家的丫鬟随身照料着,添茶加水,布置糕点,伺候得十分妥贴,然后,又静静退到几步外。
炉火上搁着壶,水正烧得噗噗鼓跳,凤祥兰侧耳听着,幽静笑道--
“你若对他有意,便要时时刻刻都念着他,喜怒哀乐也全由他,气也是气,恼也是恼,千次万次要自己放开,将他抛诸脑后,却不懂是上辈子他欠了你,抑或是你欠了他,纠缠再纠缠,真个剪不断、理还乱……”一顿,纤指画着杯缘,菱唇温柔勾勃--
“无奈何呵……常是他难受,你也跟着不开心;他欢喜,你才真正快活。姚姑娘……你是怎么对待永劲的吗?”
“我……”她不是,可她竟也明白这样的心思。
静默流转,空气里和着茶香和自然氛味,当随侍的丫鬟再度为两人添上新茶,姚娇娇唇微抿,终于启口--
“那你呢?你便是如此待他吗?”
凤祥兰小心摸索着,笑得很浅、很轻,捧着杯细细品啜,却是无语。
姚娇娇不懂,又问:“你既非兴师问罪,到底找我做什么?”怎觉得眼前姑娘柔柔弱弱,风吹便倒似的,可自有一股沉宁劲儿,教人没来由地困惑。
“找你一块儿饮茶呀,还能做啥儿?”
“就饮茶?”
“就饮茶。”凤祥兰点点头,下颚微偏,“嗯……若你有心事欲道,我便静静听着。”
“啊?”姚娇娇怔了怔,望着那张幽静的美颜,甚至还仔细地瞧着那对柔水般的盲眼,着实猜不透人家心思。半晌,她幽幽一叹,话题大转:“我会跟永劲哥哥说清楚的,你放心,我打开始就没想嫁他,只是……只是赌气。”
“喔?跟谁赌气?”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年、年--”她话陡顿,脸颊荡开两抹红云,小手悄悄一紧。“算了,不提了。”眼眶?痒刺痒的,知道自己要掉泪了,内心忍不住嘲弄着,她姚娇娇竟也像个软弱娃娃,心思刚转到那男子身上,便要以泪洗面吗?
这几日,也不知他如何了?颊边和手背上的伤是否好些?肯定……还恼着她吧?
那日,他徒手绞断乌丝软鞭,两道责备的目光深印在她脑海里,几要将她烧穿。他看尽她丑陋的一面,已对她深恶痛绝吗?可是,她真不想就怎么放开,尽管彼此冲突不断,性格又南辕北辙,她能不能什么也不管,就赖着他,厚着脸皮抓住他不放?
凤祥兰忽然噗哧笑出。“你的心事我知道啦。”
“嗄?”
“永春同我说了,他问了你,是喜爱永劲多一些,还是喜爱永澜多一些?唉,你对自己不诚实,明明喜爱人家,却故意在众人面前说些好难听的话伤害他,结果他难受,你也跟着心疼了,你真不老实。”
“我、我是因--”
“我知道,又是为了赌气、争面子!唉,真不可爱。”
“啊?呃……他、他现下--”
“现下还能怎么着?变得更落寞、更寡言了。反正,你欠他一个天大的道歉。”
姚娇娇被她轻软嗓音一再打断,原就凌乱的思绪更加不堪,咬着红唇,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好响,竟是六神无主。
一会儿,听见凤祥兰柔声又道--
“为了赌一口气,你都敢向永劲提亲了,这会儿难道还不敢走到永澜面前,大大方方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吗?他不知你心意,如何懂得响应?再不说,怕要迟了.……”
“你什么意思?”她眸子圆瞠,显得小脸格外清瘦。这几日,她同样不好受。
凤祥兰一叹。“我想你应已见过我宁芙堂妹,十几年前,永澜为了救她才伤成这副模样,她送过永澜一支青玉簪作为信物,这会儿趁老太爷做大寿,说不准凤家也准备跟着提亲了。”
脸容苍白,姚娇娇猛然一震,杯里的热茶溅在手背上,竟不觉烫手。
“唉……”凤祥兰仍是叹息,幽幽地,教人心悸。她玉颈无辜低垂着,嘴角暗扬,却是一抹可疑的弯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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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倦鸟归巢,天空染就层层霞红,将锦香斋的绿竹与古树添上几分柔软颜色。
“你乘马车,我骑珊瑚儿跟着,先护送你回年家去,你……你这样,我有些担心。”姚娇娇瞄了眼那负责驾马车的瘦小老伯,然后是凤祥兰身边两名小丫鬓。天都快沉了,城北一区又偏僻了些,怎么也得把人安全送回,倒末思及自个儿的功夫也属三脚猫之流。
凤祥兰教丫鬟搀扶着,小心翼翼地步至马车边。
忽地,她侧脸顿了顿,似在倾听,随即幽静道:“毋需担心,那护送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