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轩叹着气:“逊君,我们必须学习适应!”
“目前的态度,暧昧如斯,还不算适应?”
“你一定要多一点谅解,生活上太多的情不得已。”
“我的体谅还嫌少?”
丁逊君苦在心头,今日世界上仍有心甘情愿跟别个女人共事一夫,而又得不着物质上的任何好处者,怕应被列为受保护的稀有动物之一了。
“逊君,为什么聪明如你,也看不透其中的人情道理。我们在人前放肆一点点,后患无穷,权且这么一忍,是教我们可以长相厮守的保证!”
一天到晚,要忍的事情多得很!
午夜梦回,醒来独自一人,忍!清晨共进早点,装腔作势,忍!回办公室去,各行各路,各整乾坤,忍!下班后,找一千一万个借口,才能躲进不见天日的小楼一叙,忍!
什么时候会得忍无可忍?
就算真能百忍,又是否会有成金之一日呢?
汤明轩口中心上所指的长相厮守,也不过是金屋藏娇的一个预算而已。
社会再文明,时代再进步,人们还是没敢向婚姻制度挑战!为什么?因为法律人情都对婚姻制度认同时所产生的各种物质与精神上之利益,明显地存在着,威力无比。于是结了婚的女人,极力维护既得利益,未结婚的女人又不甘心放弃权利。没有人肯率先吃亏,带头否定其价值。
如果有一天,身为男人的妻,在法律上规定要承担家庭债务、不可领受丈夫产业、已婚妇人要缴纳双倍税项、走在人前人后,凡冠以夫姓的女士要自动降格,低人一等,完全丧失被受照顾的优先权,才没有女人会争先恐后地跟男人结婚去。
第30节
到了那个时候,男女两情相悦,只要共同生活在一起便成,那才是真正的灵欲需要,而无其他物质诱惑在内。
现今嘛,独立女性的尊严,是在情不得已、适应环境之下,向社会申请到的安慰奖而已。
丁逊君太明自己的心态。事业上的成就,造成了她能人所不能的一番假象。其实,她明知自己是茫茫人海中随波逐流的一员!
要真正的洒脱,谈何容易!
连她走回办公室去,听到秘书张家平的一句无心话语,都惹得心头极端不快。
“丁小姐,今早要咖啡吗?”
“为什么不要了?”丁逊君好奇怪,她早上喝咖啡是十年如一日的习惯。
“我看这些天来,放在台头的咖啡,你只喝几口,就把它搁着!想你是有了吃早餐的习惯,咖啡既喝过了,也许在上班时给你换杯热茶之类更好!”
丁逊君愕然。
张家平的细心泄露了丁逊君更改生活习惯的小秘密,从前上班前,她永不吃早餐,宁可多睡半小时。跟明轩走在一起后,才每天跟他吃早餐去!
这个小秘密的背后是个大秘密。
然,大秘密看来守不住,快要成为公开的秘密了。
丁逊君总不成追问张家平,你怎么知道我现今每天都吃早餐了?
跟家平再熟,也出不了口。
缺了理直气壮的情怀,话就不便多了。
一口闷气因而卡在心上,凝聚成块铅似的。
当然,再不开心都只是刹那间事,屁股一沾到办公椅上,丁逊君就是个控制得宜、效率奇高的机械人,一直不停操作,一小时下来就清理了成尺高的文件。
她批阅了一份有关李小青因公受伤要求劳工赔偿的申请,蓦地醒起李小青复元出院后,还没有见过她。
于是按动了台头对讲机,接到美工组去找李小青。
“小青吗?你有空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小青推门进来了,望住丁逊君有点腼腆。
“小青,你完全康复过来了吗?”
丁逊君慌忙走近小青,提起她的双手,好好地把她从头打量一番。
“谢谢丁小姐!”
“走起路来还舒服吗?”
小青点点头。
丁逊君如释重负。一直生怕为了这桩意外害得小青变成残疾,可怎么好过?
在业务推广部门内的同事,个个都相当勤奋,全部在丁逊君一丝不苟的作风感染下,成了工作狂。身为部门主管,不是不感动的。
每年年底,丁逊君必定跟董事局开火似的,誓死要为部门的同事争取最高加薪幅度,因为这是她惟一能报答手下的实惠方法。
主席董劲一也曾取笑她说:“逊君,你替下属争取薪酬时,那讨价还价的模样,像足了街市的卖菜婆娘!”
丁逊君对于这个批评,甚是引以为荣。
“丁小姐,我老早就想到你办公室来,向你道歉一声,只是……”小青怯怯地说。
“怎么?为什么要道歉?”
“哥哥给我说,那天母亲在医院对你无礼……很对不起,她一直是个家庭主妇,并不明白道理。”
丁逊君愕然,这才想起了小青入院的一幕。那晚是的确令自己顶难受,若不如此,怕还未促成她跟汤明轩的关系。这当然不便跟小青明言,好谢谢她的撮合。
“不要紧,你母亲顶爱你呢!家庭主妇要主持的道理跟我们不一样而已!”
“她总是强我们做些难为情的事!要不是母亲的坚持,我并不打算向公司索取什么补偿!”
“小青,快别这么说,这是你份内应得的。你住院是因公受伤的,那一份申请书我已签批,交到人事部去处理了,放心!”
“谢谢丁小姐!”
小青退出去后,丁逊君独个儿在办公室内静坐了一阵子,脑海里不期然地重复又重复地出现李小青母亲那副张牙舞爪的形象。突然地有点慌张起来,会不会东窗事发之后,盛颂恩就像头凶猛的母狮般扑过来,撕自己的皮!那时候,汤明轩会像小青入院的晚上一般,挺身而出维护她吗?抑或……
无情白事地胡思乱想,都会惊得额角渗出冷汗。
丁逊君不是怕盛颂恩大兴问罪之师,只是怕汤明轩置身事外。
连连冷颤,丁逊君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一双手胡乱地揭文件档案,试找些工作分自己的神。
太可怖了!最严重的问题其实是,为什么自己会在对汤明轩没有十足信心时就以身相许?
时代不同了,现今的少女一旦成长,千祈百盼地能一尝云雨私情,等得不耐烦时,随便一个机缘或方便,就跟毫不相干的男人上床去!
丁逊君难道是个如此随便的女人了?
当然不是的。
女人要求宣泄情欲,甚或找归宿,说难不难,说易不易。降低要求千百度,随时可以为所欲为。
丁逊君是欣赏汤明轩的很多很多条件,她认为他俩登对。只是,男人对待女人以善心抑或机心,跟他的才华甚至品德,可以是两码子的事!
丁逊君为此而惴惴不安。
这重顾虑偏偏在跟了汤明轩之后才悠然而生,不是不恼人的。
第七章
第31节
办公桌上的直线电话响起来。
“喂!你在忙些什么?”对方问。
“忙于想你!”丁逊君很诚恳地答:“真的,你不信?”
“信,这叫心有灵犀是不是?不然,我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给你摇这个电话?”
“咫尺天涯,我们根本可以走几步路就能彼此见着。”
“要不要见面了?”
“现在吗?”
“为什么不呢?”
对,为什么不呢?烦人的公事,没完没了,永远缠人!
恋爱呢,人生可能只此一次!
转念之间,立时坐言起行,向秘书小姐抛下一句:“我到外头开会去!”就溜出了百惠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