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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已届春日,外头是一片清新花香之气。

  乍见青天白云,他有种从污泥里头破土重见生天的感觉,一瞬间不再想回那个阴暗的房间。左右看了看,没有半个人,他跨出门槛,左腿的不便让他低咒连连,耳闻左方传来人声,他一怔,立刻选择反方向而去。

  总之……总之要先找到结福!

  他这样想着,加快歪斜的脚步。纵然他不喜欢她、排斥她、拒绝她,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却还是讽刺地第一个想到她。

  但他住进来两个月有余,却因为病伤在房而对环境一无所知,当然也下晓得结福人会在哪儿,走过几条长廊,他不禁生气起来。

  是为了什么要找那个丑女人?

  她不好好来服侍他,还得让他这般劳动?

  “该死……”嘴里吐出难听的话语,他见不远处有人影朝自己走过来,恨地往原路准备走回去。

  才转身,差点撞到一坨硬如石墙的肌肉。

  “哇,你也太突然了吧?走路都不看路的啊?”谢邑夸张地遮住自己身体。撞到他就算了,若是撞到他的二师兄可就没这么轻饶。收起小小的惊吓,他瞅着管心佑,道:“怎么?好稀奇啊,你总算想出来逛逛了?这间武馆还不错吧?格局都是请人看过的。”他得意地扬眉。

  “那关我什么事?”管心佑站定在原地,狠狠地瞪着他。

  “你的眼睛真凶啊。”不过还是差二师兄那么一点。谢邑也不在意他恶毒的态度,仅摸着脖子道:“好吧,好吧,不关你的事。不过你定出来是想做啥?茅房的话,不在这边喔。”

  管心佑不想和粗俗人讲话,但他硕大的身体挡在前头,让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是急着上茅房啊……”谢邑打量了他一会儿,灵光一闪般的道:“哎呀!你该不会是想找徒弟吧?”

  被他一语说中,管心佑不期然地胀红脸,表情恼怒他多事。

  好像闹别扭的孩子到处找娘啊。谢邑肚里笑,嘴巴也笑,眼神暧昧起来,一把抓住管心佑的臂膀。

  “她现在不在这里,那我好心点带你去找她好了。”哈哈哈大笑几声,几乎是用拖的把人拖走。

  “放手!”在学武之人面前,富贵出身的管心佑娇弱得犹如花草,哪里敌得过如斯蛮力?就看他脚步僵硬,几乎被架起腾空,被迫移动。

  “你在做什么?”二师兄出现在长廊,望见谢邑拉着管心佑,皱眉问道。

  “没什么啦,我跟他没关系,感情一点也不好的。”谢邑很快地撇清,脚步却没停,看二师兄一脸疑问,他道:“好吧,那大伙儿一起去!”揽住二师兄肩膀,一同往外头走去。

  管心佑见竟是往大门方向,更是挣扎起来。

  “放开!”可惜抗议根本没人理会。

  谢邑粗鲁地将他推上已经备好的马车后座,再拉着二师兄迅速地坐在前头,动作快如疾雷,压根儿没有让管心佑下车的机会。

  坐稳后即刻道:

  〔走了,驾!”缰绳一落,车轮滚动。

  “放我下去!”管心佑气得垂打车板,就要掀开幕帘。

  “好啊,你下去啊,不过要用跳的。”谢邑目视大道,顺便把身旁的二师兄头转到前方,果然遭到热辣白眼一枚。“但我怕你细皮嫩肉的,到时候受了伤可别怪我。喔,对了,若是你摔下马车,咱们可是不会回头载你的喔。”

  管心佑瞪着车帘外不停倒退的黄土地,从来不曾遇到什么野蛮的他,哪有可能在马车奔跑当儿跳车,自找摔得鼻青脸肿?

  “该死!”他不住咒骂。

  二师兄不再注意后头的“俘虏”,只压低声问着自个儿师弟。“你在打什么主意?”

  “稍微欺负他一下,帮徒弟的份讨回来。”谢邑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不只吧?”二师兄看着前去的方向,侧首眯眼。

  〔二师兄,你真了解我!”他好感动!谢邑激昂盈泪地望着他。

  “你……”二师兄一怔,忙栘开视线,啐道:“少不正经。”

  谢邑倒是很愉快,几乎要唱起曲儿来。

  后头的管心佑,满腔怒气则无处可发。那个粗俗人把他装进狭小的马车究竟想做什么?身旁几个大瓮,似乎腌着什么东西,发出奇怪的味道,将他包围在褊窄的空间里头,摆明就是恶意整弄他!

  大吵大闹只是徒增自己难堪,但又不能跳车逃跑,正思量自己该如何时,就听前方谢邑的大嗓门喊着:

  “到了到了!”翻起车帷,他笑嘻嘻地道:“你在这里等咱们一会儿。”说完就拉着二师兄走了。

  “你!”管心佑暴跳如雷。正欲追出去,却见马车原来已经停在大街上头!

  来来往往的人声打消他的念头,只能缩回原来位置坐着。自从他受伤之后,所受的窝囊气几乎是他累积一辈子的份量。

  要走走不了,只能待在马车里,他愤懑难忍,只想着有朝一日必定全数奉还!

  马车篷的两边都有窗口,他欲寻找谢邑与二师兄的踪迹,下意却瞥到了一个像是结福的身影。他一楞,坐直身,更定晴细看。

  ——那不是像结福,根本就是结福!

  但见马车对面的饭馆里,结福仿佛仆工招呼客人,像个陀螺似的忙碌。一会儿端菜,一会儿收拾,有客人叫唤,她还得端茶加水。

  有个酒醉的客人弄翻了菜盘,不仅没道歉还指责刚巧经过的她,她频频鞠躬认错,在客人的骂声下,半跪在地上清理翻倒的菜肴。

  ——你有没有发现你吃的穿的比较不错了?那都是她自己去揽银子买来的。

  谢邑之前曾经说过的一番话忽然出现在脑海。管心佑心头一紧,又是那种胸口抽搐闷痛的感觉。

  她捡起破裂盘子的碎片,忽地手一缩,大概是割到了,她也只是在裙摆上稍微擦抹,仍是低垂着脸庞拭着残羹。

  ——咱们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脏得要死,像一团烂泥巴,发臭了她还是没有抱怨的照料着。她还会帮你清理夜壶,扶你去茅房。

  好不容易弄干净了,又有人向她抱怨动作太慢,她伸手抹汗,一脸歉意。

  管心佑瞪着她的一举一动,眼也不眨了。

  ——你现在又跛脚、又落魄,还得靠别人养。她坚持不要麻烦咱们,真的很任劳任怨啊!

  她始终都低着头,温顺地任客人指使着,没有表现丝毫抱怨。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嘛!”管心佑受不了地忿恼大叫,重捶一旁大瓮。

  这都是她自己愿意做的不是吗?他没有强迫她,也不曾威逼,一切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他已经说了不会喜欢她,再怎么样都不会!是她自己笨,她活该!

  “对……对。”他根本就不需要觉得愧疚。根本就不需要!

  虽然这么告诉自己,他却无法否认若是没有结福,自己很可能早就毙命在那条阴湿的溪沟里头。

  但是就算她对他有恩,那也不能拿来当作感情的交换。她自己也应该清楚明白的才对。她又那么丑,容貌是天生的,也做不了改变。

  ——就算你这么做,我……也不会喜欢你。

  ……我知道。

  那夜,她这么回答他了。这表示她明了恩与情不能相等。

  这根本是没有回报的,他不会回应她的,她自己明明也知道的不是吗?那么为何……她还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管心佑瞪视着车板,只觉自己未免太过介意她了。她本来是微不足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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