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门,看见外头雨势甚大,不由得心情愉快起来。盛暑下大雨,凉风四处窜,晚上好人眠,今晚她不必抚着额伤在床上滚得一夜睡不着了。
她冒着雨,捏着鼻子闪过有豆腐桶的院子,掀开布帘,很有精神笑道:
“一郎哥,我好饿,开饭了……东方兄?”秀眸微地大张。
东方非正坐在家里唯一有背的椅子上,衣着随意,不似在官园那样豪华锦衣,现在的长衫偏素,虽有贵气,但顺眼许多,仿佛当日的一日兄长又回来了。
她眼珠子微瞟,一一扫过一郎哥、怀宁、东方非,还有青衣。是她的错觉吗?刚才屋里是不是也在打大雷,怎么气氛有点诡谲?
东方非听见她的声音,抬眸笑意盈盈道:
“冬故,你不是邀我来品尝那块神仙滋味的腊肉吗?我来了,你该好好待客啊。”视线扫过她略有曲线的娇躯,再停在她毫无束绑的长发,他神色不变,头也不回地吩咐:“青衣,你到外头等着。”
青衣不敢抬头,道:“是。”
“等等!现在要吃晚饭,外头又下大雨,东方兄,你这样太狠心了。”家里凳子有限,她迭起两个木箱,放在东方非身边。“来吧,青衣兄,一块吃晚饭。”
转身一看,瞧见一郎哥的脸色有点黑掉。她无辜地搔搔头,老莱子娱亲今晚是做不成了,她还是多陪点笑吧。
“青衣,既然阮小姐这样吩咐,你就坐下吧。”东方非面不改色道。
“是。”青衣目光还是垂着,十分客气地坐在木箱上头。
小小的桌子是三菜一汤--葱炒腊肉,葱炒豆腐,豆腐炒大蒜,还有淹出水面的豆腐大锅汤。
在她的陪笑下,四男一女,全数入桌。桌子小,人挤点,但有饭吃最重要。她吞了吞口水,接过一郎哥盛来的大碗饭,笑着跟东方非道:
“东方兄不必客气,请尽量吃。凤宁豆腐铺的豆腐是一流的,来,东方兄,你一定要尝。”赶紧把最大块豆腐夹在东方非的碗里,以免轮到自己吃下肚。
“在幸得官园里,东方兄吃的是山珍海味,现在粗茶淡饭怎么入口呢?”凤一郎淡声说道,语气略带不快。
阮冬故才吞了一口饭,低着头默默接过一郎哥夹来的腊肉,默默的吃。只要头不抬起来,她想,一郎哥就算不快,也不会扫到她吧。东方兄,你多担待了。
“山珍海味也有腻的一天,偶尔粗茶淡饭才是养生之道啊。”东方非泰若自然,毫不介怀吃下那块豆腐。
阮冬故瞄到他慢慢品尝,忍不住骄傲地插嘴:“我家的豆腐绝对是人间美味,青衣兄,你也吃吃看吧!”她迅速夹起第二块大豆腐嫁祸给青衣。
“……多谢小姐。”在众目睽睽下,青衣硬着头皮,连忙接过。
“好了,快开饭吧。”她真的很饿了,所以偃旗息鼓吧。
“冬故,你额头的伤,严重吗?”东方非状似随口。
她大口大口吃饭,嘴唇虽然痛,但吃饭更重要。她摇头:“没事!很快就好了!多谢东方兄借轿载我回家。”
“额头上的伤,即使愈合,也会破相,这对女子来说,是十分严重的事。冬故,你怎能说没事呢?”凤一郎神色严肃道。
“……是。”她很忏悔,夹了一块腊肉配饭。今晚的腊肉,虽然一样好吃,但她开始有点食不知味了。她对这种“家务事”一向很没辙的。
东方非哼笑一声:“我不在乎她破不破相,冬故的义兄,你大可放心。”
“东方兄,你在不在乎并不重要。你只是冬故的未婚夫,正所谓良人难寻,如果冬故良人另有命定,这婚约之誓随时可取消。”
“哈哈,一郎兄,天下女子要找一个良人太容易,但阮冬故要找,这世上除我之外,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东方非倨傲地说道,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凤一郎。
“……”阮冬故觑他一眼,照样吃饭。
怀宁见她吃饭吃得快,搬来大饭桶,为她再盛一碗。
凤一郎继续客气回答:
“我家冬故性子大而化之、不拘小节,对男女情爱根本不屑一顾,就算她嫁了人,她的夫婿在她心里永远不会是第一。东方兄,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不是第一又如何?在我心里,她也不是第一,两个都不是彼此第一人的凑在一块,岂不是正好?”东方非笑容可掬。
这真是浪费食物,她忖道,埋头吃饭,不想理会两个大男人之间的针锋相对、暗潮汹涌。她想,这次一郎哥会发火,主要是东方非下了蒙汗药,害她弄伤自己。
至于东方非……
如果此刻她再责难他下蒙汗药,凤宅的破屋顶可能要掀了。
她暗叹口气,小声道:“怀宁,多吃点豆腐。”
“你也吃。”怀宁故意夹豆腐给她。
她捧着碗避开,继续埋头吃饭配腊肉。
东方非看她像在吃世间美味一样,不由得失笑:
“冬故,你对吃真是随意得紧。这种粗茶淡饭你熬了几年啊?明明你大哥已是应康富商,你要自他那里取用银子,他绝不会说话的。”
她满足地接过第三碗,道:
“这样的生活很好啊。吃什么都无所谓,能吃饱最重要.再说,一郎哥跟怀宁说好的,在我出嫁前要养我的。”
“出嫁后,要继续养,也不是问题。冬故是我跟怀宁的妹子,养她一辈子,我们心甘情愿。”凤一郎说道。
“你们真是兄妹情深。”东方非不以为然:“难怪凤兄你会跟我做此协定。”
她耳朵拉长,仔细偷听,继续吃饭。他们不吃饭,她来吃光光;他们爱说话,她就听光光。
凤一郎脸色一沉,直直望着他。
“东方非,你要将事情摊开来说,我也不再遮掩。你是一诺千金的人,既然与我做了协定,为何还要违背承诺?”
“我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她来了,只是碍事。凤一郎,你处心积虑为她着想,连她的未来也要管,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有了异样的非分之想?”
凤一郎难得撇嘴冷笑:
“我要有非分之想,今天东方非三个字,绝不会出现在冬故的生命里。”
“……”她这个当事人,很想叹气。
有人在挑衅,东方非从不拒绝。他邪气笑道:
“好啊,凤一郎,我常听人道,你才智比诸葛,我倒想看看是谁技高一筹?”
阮冬故忽然起身,一一扫过在场的诸位男子们,十分认真地说道:
“这样好了,我将衙门的悬案交给两位,如果谁破案破得多,谁就是真正的诸葛亮。”再补一句:“我去官园前,已将那些悬案誊上一份带回家,望请二位给小妹一点蜘丝马迹,省得小妹日夜苦思。”
凤一郎瞪向她。“你将悬案带回家?”
“是啊,一郎哥,是我不才。现在你心在豆腐铺,本来不该麻烦你,但既然你们执意要比个高下,不如就用这种方式比吧。如果能让这些悬案有一线曙光,那么也是功德一件,小妹在此先行道谢了。”她抱拳道。
“冬故,你破了悬案,县太爷只会觉得麻烦,你怎么还看不透?”东方非不徐不缓地夹了块腊肉到她碗里。“他就要告老还乡了,你就让他这半年好过点吧。”
“东方兄,你我的观念相差甚多,县官可以多吃点苦,但百姓悬案不结,那将会是他们生命里永远的痛。”她正色道。
凤一郎有意无意地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