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是厨房。他没有傻到以为不吃饭会有力气带赵飞英走。在这熟悉的山庄里,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的岁月,那一切都与当时一般。
他还记得小时候在这儿练刀,在这儿与大伙儿奔跑嬉戏的时光。那旧时的岁月,如今回想起总是甜多于苦。多少次午夜梦回之际,他总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儿时的地方,无忧无虑的日子。
然而……然而,在月光下,那陌生的……
冷雁智目光呆滞地,缓缓走向不远处的墓地。
新立的坟,洒满了鲜花,大理石的墓碑上,深深刻了一行字。
爱徒赵飞英。
双手抓着墓碑,冷雁智瞪着墓碑上的字,无声地号叫着。
月光依旧柔和地照着,冷雁智瞪着那石制的墓碑,似乎要把它看穿了。
“我不许……不许! ”
拔起了墓碑,冷雁智使力一抛,那沉重的石碑便远远被抛进了河里。
没有迟疑,跪下了膝头便开始空手挖着那未干的土壤。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
掏挖着那土,刚开始也许是粗暴的,然而,之后却是轻柔的。
“别担心,我这就带你走……”
拨开脸上的泥,露出了那张清俊依旧的脸庞。冷雁智失神地抚着,却发现那脸上沾了一道又一道的鲜血。
看着自己的手指,那鲜血淋漓的手,冷雁智恍惚地微微笑着。
“我还想,是哪来的血……”
“雁智!你在做什么! ”一声惊叫,响遍了夜空。
听到一个半夜起身解手的徒弟哭诉,三庄主连忙起了身、拿了剑,准备会一会这个胆敢来蝴蝶山庄盗坟的狂徒。
岂知,那人却会是自己的爱徒!
面对着师尊的质问,冷雁智没有回话,只是继续挖着。
“雁智! ”三庄主一奔向前,把那血淋淋的一双手从土里拉了出来。
冷雁智的目光,依旧是盯着赵飞英。表情依旧安详的赵飞英。
“你……你跟师父说,你在做什么……”颤着声音、尽量柔和地,三庄主低声问着。
“……师兄没有死,你们怎么可以把他埋了……”
“……他死了,雁智。死了很久了。”
“胡说!你看看!你看看啊!他根本就没死! ”冷雁智拉着三庄主的手,便要她去摸赵飞英此时已经露出土的手。
“你摸摸,他没死对不对?他的手还是软的! ”冷雁智看着三庄主,着急地说着。
“雁智!你吓坏我了! ”三庄主慌慌张张地看着他。“雁智,你是怎么了! ”
“你们在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女子的声音。
“二姊!”真正吓了一大跳,三庄主一跃而起,挡在了她面前。
“你背后是些什么?你半夜不睡在做些什么?”二庄主清清冷冷的声音好比是此时普照着山庄的月光。而在她身后,那一盏又一盏的灯,也渐渐亮了起来。
“没什么。”三庄主连忙说了。
“让开。”二庄主把自己的妹妹推了开。
眼前,冷雁智已经抱起了赵飞英。
二庄主看了看凌乱的墓陵,爱徒惨白的脸,以及冷雁智那贴着趟飞英额头的脸颊,整个人都僵硬了。
“你……”二庄主指着冷雁智,愤怒的声音。
“二姊,你别这样,雁智病了,我带他回去就好。”三庄主又急又慌地看着两人。
此时,杨怀仁也到了。看到了眼前的情景,也只有黯然地别过了头去。
冷雁智恍若未闻,竟只是抱着赵飞英静静走了开。
“二姊!二姊! ”
二庄主一个飞身便到了冷雁智面前,冷雁智抬起了头之后,便捱了一个耳光。三庄主顶多就只能拦得下第二只。
“二姊!雁智病了,你别跟他计较。”三庄主泣不成声。
冷雁智捱了一个巴掌,抱着赵飞英重重摔了下地。然而,吃了痛,尽管咬破了嘴角,眼神却是清澈了不少。随便擦了擦血渍之后,看见了怀里的赵飞英,连忙神色仓惶地又抱了住。
“师弟……”杨怀仁想扶他,然而,看到了自己师父的目光,却也只能轻叹。
“病了,对,他病了,他病了整整十八年! ”二庄主高声暍着,脸色发白。
“二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只当他是一时迷惘,也不跟他说破。倒是……倒是如今,你瞧瞧!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二姊!”
“冷雁智,你说……你跟着飞英这些年,有没有……有没有对他做了什么好事! ”
“没有!弟子没有!”闻言,冷雁智哑声喊着。
“苍天为鉴,弟子对师兄绝无逾礼之处! ”
“……把他放下来。”
“……二庄主,师兄没有死……”冷雁智跪在地上,哀声求着。
“放他下来! ”
“求二庄主明鉴,让师兄好生休养,他日师兄必当醒转! ”
“冷雁智!你何苦对飞英苦苦纠缠! ”
“二庄主!我求您! ”
“天哪,雁智,你真的……”三庄主睑上的血色尽褪。
“放不放? ”
“……不放!”
“好! ”
“二姊! ”
三庄主一声惊呼,还来不及伸出手,二庄主的身影便已飞跃了过去。
冷雁智眼见难逃一死,牙关一咬,只是紧紧抱着赵飞英的身躯。
“别了,师兄。不要忘了我。”
“雁智!还不躲! ”
“下辈子见……记得……下辈子见……”
然而,这一掌,却始终打不下去。
只见冷雁智的黑发随着掌气扬着,那蓄积待发的致命掌力,却是迟迟都没有击在冷雁智的天灵盖上。
“冤孽……冤孽……”二庄主只是摇着头,颤着声音。
第十九章 梦断
“皇上、皇上!”
远远的,追逐着由一群侍奉护送着的贵人,一名老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才刚跑到了十几步远的距离,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上一眨,只见十几把刀都出了鞘,刹那间刀影森森。
玄武缓缓回过了头来,微微皱了眉。夜都深了,有什么大事要他停下脚步?边关吗?黄河水患吗?还是……江南的华亲王?
不过,由一个太监来报,这也未免……
“皇上,定邦将军来的急信。”
“什么!快呈上来! ”
闻言,一个侍卫收起了刀,走了上前接过。
玄武正在拆信的同时,一个太监就连忙提过了灯笼,让这位君主可以看清信上的内容。
看了一会儿,原本担忧的神情渐渐和缓了下来,到最后甚至是一声轻笑了。
“定邦将军呢?”
“禀皇上,定邦将军在宫外候着。”
“请定邦将军到御书房里来。”
“是。”老太监告退了。
“禀皇上,那淑妃娘娘那儿……”一个太监弯着腰问着。
“不去了,你去说一声。”玄武收起信,往御书房走了去。
几个太监点上了灯之后,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去。亲手带上了门,玄武才刚回过头,定邦将军就要行礼。
“不必多礼。”玄武连忙扶起。
坐了定,玄武稍稍打量了定邦将军一会儿,只见那严谨的面容上,依旧是丝丝挥不去的倦意。赵翰林失踪一案再加上灵儿的事情,还要负责京城以及宫里的守备,想必定邦将军这一年来并不好过吧……
然而……玄武望向了定邦将军面前的空位。翰林的座位。
尽管拔擢了几个德术兼备的人才,然而……却是始终不能信任……
“……所以,皇上……皇上?”
“啊,抱歉,将军刚刚说些什么? ”
“皇上看过了臣下的信了吗?”
“啊,看过了。”玄武连忙拿出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