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言情小说手机站 > 蓝鸟记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白天 黑夜

第 31 页

 

  我又不能长住在欧洲,因为找不到工作。到唐人餐馆里做工?还是回香港坐办公室好。但是香港……连一个象样的画展都看不到,所以还是得往欧洲跑。做人为了求快乐,真是复杂。

  最近上欧洲,多数参加旅行团,飞机票便宜,又不必忙着租酒店。最怕在欧洲订酒店,每个国家说不同的言语,搞半天,电报电话费都不止这数目。

  可是旅行团一到欧洲,我整个人就失踪,无论他们在什么地方,我都是在美术馆。他们由他们做游客,我呢,简直像回到家乡似的,乐不可支,直到飞机回香港,我才会重新出现。

  通常是没问题的,领队乐得少照顾一个人。飞机票我都自己拿着,又不迟到误点。

  可是这一次复活节到欧洲,我遇到了一点麻烦,说来话长,因为同团有一个颇为可恶的男人。

  这男人姓陈。我在旅行社遇见他,他就像恨我。他与他妹妹与妹夫一起到欧洲旅行,异想天开,知道我单身旅行,想叫他妹妹与我同房,他与妹夫同房,省下单人房费用。我朝他白白眼睛,不搭腔。

  我跟旅行社的负责人说:“旅行吗,为了开心舒服,如果不痛快,那么还不如不去。我一定要睡单人房。”

  他不出声。这意思是,他也得住单人房,白白多花一千好几百块钱。

  我才不理这种小家子气的算盘。我自己最怕与陌生人同房睡觉,管他是男是女。

  起程的时候,我照旧例牛仔裤一度。因为北欧天气冷,我有两件樽领品顶高毛衣与一件薄身短外套;南欧天气暖,光穿T恤已经差不多了。

  看到其它的团友又手提又背背又送仓又打包。我叹口气,又是乡下人豪华逃难的时间了。

  我看到那姓陈的家伙,他朝我瞪瞪眼,我也朝他瞪瞪眼,我才不怕他。我怕谁?哼。

  上飞机他坐在我身边,真巧,同行廿二个人,他偏偏坐在我身边,我打开皮包,取出一整套武侠小说,开始我的阅读生涯。

  飞机到孟买,我告诉空中小姐脚痛,不想下机,我告诉她们我一直会脚痛到伦敦。

  她们让我留在飞机上,姓陈的小子显然很羡慕。到特拉维夫的时候,他的脚也开始痛。

  COPYCAT。没一点新意。典型的香港人。

  飞过欧洲的时候,我那套武侠小说已经看到第十二集,廿六小时的飞机,开玩笑。睡又睡不看,一会儿又该吃东西,一会儿又该上洗手间,多烦,索性搁起脚看书。

  本来我不是那种人,但这个姓陈的惹火了我,我根本不肯把书借给他,让他无聊的把菜单翻来覆去的阅读。他的妹夫问他要不要赌十三张,我把头上的灯关掉。这种时间还吵人,不要脸。

  结果他们没赌起来。

  我则憩睡了。

  到欧洲去什么都好,就是这程飞机受不了。

  引擎隆隆声中,我脑袋晃来晃去,终于到达伦敦。大家兴奋得不得了。欧洲就是有这个好处,来过一千次仍然还是值得兴奋。

  我早说过,英国是我的老家。提着行李,我自己叫出租车到旅馆去,谁还等他们一起走。飞机场离市区远,出租车又贵,我到酒店放下行李,马上去买票观剧,打电话给熟朋友。

  他们照例的抱怨:“不住我们家,真讨厌。”

  亲友家哪里有住酒店方便,能在浴室撒一地的毛巾吗?

  我只打算在伦敦留两日,最后一日要到剑桥去看教授。

  第一日看电影与观剧,晚上吹牛吹到老夜才回旅馆。第二天上午重温旧梦,在国家博物馆,下午到“蒂特”画廊。晚上与旧同学吃饭,跳舞。

  同学两夫妻问我:“怎么?又是独自来欧?一年一度燕归来,几时带多个伴?”

  “没缘份,再等多一阵说。”

  “你也老大了,小姐。”

  “无奈何。”我说。

  “到底你小姐急还是不急?”他们笑。

  “急又如河?拿面铜锣到街上去敲不成?”我啐道:“换个题目行不行?人家捱足一年苦工,好不容易来轻松轻松,偏偏又碰到你们这种朋友。”

  第二早我六点半就搭火车到剑桥去。心中奇怪其它的团员做过些什么,到苏豪看脱衣舞?大概不致于如此精彩。恐怕是在国会,大笨钟,比克的利广场兜来兜去,可怜的游客。

  在剑桥可以找到我要的一切,我躺在劳教授家的沙发上,喝红茶吃饼干。

  “你还快乐吗?”劳教授问。

  “多么复杂的问题,我拒绝回答。”我笑。

  他说:“年年游一次欧洲,还不快乐,我活足五十六岁,还没到过东方。”

  我笑笑。

  等我回伦敦,刚巧来得及在百货公司关门之前买了三件绒大衣,寄在朋友家,待回程时取。晚上回酒店与团友吃饭,那姓陈的又坐在我身边,多么可恶的人——

  他看着我的神色,仿佛我是个贼。

  倒是另一位太太,笑咪咪问我,“好玩吗,你一个人逛到哪儿去了?”

  我说:“很好玩,谢谢。”

  “你不怕?”那位太太很好奇,“一个女孩子,在外国乱走。”

  我笑,“我不怕。”

  香港都不怕,全世界简直没有可怕的地方。

  “啐啐啐。”那位太太摇摇头。

  仿佛我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这些老派太太,到欧洲去是探儿子。不知道她们的儿子戴着什么面具来见她们。

  飞机到巴黎奥利机场,导游笑着拉住我,“慢着,你先别走,你的法文好过我的,帮帮忙。”

  “我替你找个英文好的司机,”我也笑“帮帮忙,我要赶到罗浮宫去,现在都三点半了。”

  那个姓陈的趋向前来,“到罗浮官?我也去。”

  我看着他半晌,不答他。

  他问导游,“是不是去罗浮宫?”

  “我们回酒店,大多数团友打算去购物,我们不去罗浮宫,要去很容易,就在赛纳河边,你跟这位小姐走好了。”

  姓陈的又问我:“听说罗浮宫外尚有一个印象派美术馆。”

  我瞪他一眼,“你是跟我说话?”

  他的脸涨红了。

  我看在他也喜欢美术份上,不使他太难堪。我说:“把行李交给团长,跟我走吧,如果要洗脸淋浴的,就回酒店。”

  他说:“我跟你。”

  我佩服他知错能改的勇气,“走吧。”我说。

  他跟妹妹与妹夫说一声,就真跟我走了。

  我们逛遍美术馆,我并不跟他说话,口渴我到鸟喷泉处喝水。

  他问:“不喝可乐?”

  “没有钱。”我简单的说:“六个法郎一杯。”

  “我请你。”他说。

  “长贫难顾。”我说。

  我们进罗浮宫,刚走到米路的维纳斯像就要关门了。

  “屎!”我说:“明天再来。”

  我与他步行回旅馆,说明要走半小时,如果他倦,他可以搭出租车。

  他结果跟在我身后,我买了条面包边走边吃。

  “你的法语怎么会说得这么好?”他问。

  “学。”我答。

  “你在欧洲念的书?”

  “英国。”

  “你连希腊都熟?”

  “我们这次不去希腊。”

  “你为什么不买衣饰?”

  “香港有的东西不必在欧洲买。”

  他不响。

  回到酒店,团友照例买得箱子都塞不下。我不知他们买了些什么,想把整个欧洲都搬回去?

  饭后我又往外溜,这次很多人要求:“梅小姐,你到什么地方去?带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导游啼笑皆非。“喂喂喂,明天有明天的节目,明天你们要早起,不要乱跑。”

 

上一页 下一页
返回书页 返回目录 下载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