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脸微红地说:“都是三姊啦,她硬把我推出门——家里最近吵闹得很,那个仇警官三天两头上门,和三姊扯得不可开交。”
“仇警官和娉娉?”李隆基扬眉道。这可有意思了,他不清楚怎么一回事,也许有空他会问仔细,但是现在他要先安顿好娓娓。
娓娓说是家里的司机专程送她来的,李隆基拾起她的帽子,亲自为她提行李,手按在她背心上说:“来吧,四小姐,我安排一个好房间给你——然后请司机先生吃顿大餐。”
李隆基是个一流的主人,把人款待得欢欢喜喜。隔天,顾虑到娓娓旅途劳累,故而只安排她参观饭店本身及周边景观。
红石是座古色古香的宏大建筑,他们走在花园的青石砌道,镂着“万”(注:佛教万字)字的红墙边,栀子花正盛开。这些花木都已经非常古老了,李隆基告诉娓娓,曾有人建议他砍掉这些花木,改植较时髦亮眼的花草。“但是我情愿留下它们,年年欣赏它们的花姿,嗅它们的香气。”他说。
而今古典气息已成了红石的特色。
他的话非常打动娓娓,她不知不觉伸手去拉他的手。
他陪她玩了两天。第三天,工地有些状况,娓娓答应会自己享受饭店种种休闲设施,李隆基遂安心去了工地。
到了下午,李隆基还未回来,娓娓忽然很惦念他,踌躇了一会儿,按捺不住便自行走到工地去。刚下过大雨,工地十分泥泞,娓娓立在木板道上张望,终于,看到李隆基。
他从地下坑道爬出来,头上一顶黄色工程帽歪着,脸上、身上搞得脏兮兮,不是油污,就是泥巴——娓娓从来只见他光鲜倜傥的一面,没有看过他如此狼狈。
可是他的神情是坚毅而快乐的,是解决了问题,完成了工作之后的那种满足。他拍着工作伙伴的肩膀,不知谁说了一句话,他豪迈地大笑起来,有人传饮料过来,他先让给别人。最后,他在露了脸的阳光下,与众人仰头痛饮,脸上依稀闪着汗光。
眼前娓娓所目睹的这个人,不是浮浪子弟,不是花花公子,这个人辛勤、努力、不畏艰苦,她突然能够肯定一点——纵使他无财无势,褪去光鲜的外表,他依然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娓娓受到极大的震撼,悄悄转回到饭店房间,倚着窗台陷入沉思。
没有人知道,来中部之前,她又去了一赵海边小屋,去寻找李斯特的蛛丝马迹——到现在她仍旧不能相信,他就这样不别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小屋还是空的,一如使她心碎的那个黄昏,有的只是一层幽忽的灰尘,诗人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对于李斯特的出现,存在,以迄于消失,娓娓存有许多许多疑问和不解,可是当她伫立在空旷的屋里,内心所感不是伤心和气愤,而是一股极深、极深的悲哀。
李斯特,这个与她自小到大所憧憬、所幻想的梦中情人完全如一的男子,竞如此虚幻不真,他的人,他的小屋,他的诗,就像她所作的那个二十多年的爱情梦,空洞而不实在。他跨入她纯情的爱情梦里,他定了,把她那个梦也一起带走,只留下一股悲哀。
娓娓带着悲哀离开小屋,然而这天夜里,她还是又作了梦,梦见的却不是李靳待含糊的影子——而是一张清楚有力的笑脸,一个即使在梦里也那么打动人心的男人。
李隆基。
隔天,娓娓便决定到中部。
她对李隆基有一种混淆不清的感觉,从一开始,从在滨海公路与他撞车,到现在始终存在。对他表面的抗拒底下,有着更深一层的意义在那儿——她要去找出那是什么。
两天后,娓娓终于明白了。
李隆基带着她游老街。她注意到他这阵子晒黑了点,人也比较清瘦,但是精神十分飞扬畅快。她想不透,和他在一起为什么总是这么快乐。
他们走到一条静幽的红色石巷,青绿的杨柳树从人家的围墙垂下来,抬头可见墙里阁楼的雕花窗。
“这个巷子叫‘情人巷’。”他告诉她。
“何以有这名字?”
他微笑。“等一下你就知道。”
他牵她走。石巷里愈来愈窄僻,渐不能行,娓娓想退到他后头,他却把她拉着,到最后两人只能背贴着红砖墙,横着移步。娓娓忍不住笑,当到了巷子那最窄处,她却收住了笑。
两人的身子几乎是完全相贴了,她明显的感觉到他那结实紧张的男性曲线,她一轻喘,隔着薄衣她的胸与他的胸厮磨,他暖暖的气息拂着她的脸——任谁都没有办法不受这激情的挑动。
她娇嗔:“一前一后就可以通过的嘛。”
他却认真地说:“一对有情人无论如何要并肩同行。”
娓娓心一动,拾眸看他。凝望半晌,他慢慢俯下脸来,而她仰起了唇,情人巷里热烈拥吻。
这是头一次,娓娓有所主动,她启开嘴吸引他入内,樱桃似香甜的舌尖与他的缠绵。而李隆基一双手在她娇躯的每一处激切的爱抚,一使力把她抱起来在腰部,朱红洋装的肩带滑落下去,他吻她的胸部,她把他的肩头勾住,他又回来吻她的红唇……
直到娓娓嘤咛着拔开嘴,两人都非常惊吓,都意识到就在这个巷子——他们差一点就在这个巷子里……
娓娓整张脸都羞红了。
李隆基却忘情的脱口道:“娓娓,晚霞在你的双颊开出了红花,我忍不住要把它摘下。”
李隆基说出这诗情画意的句子使她心惊,他浓烈而直接的感情表达使她心惊,而更使她心惊的是她自己,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她一直爱着李隆基。
第九章
红色情人巷里的激情太过强大,李隆基和娓娓都几乎无法与之对抗。李隆基那一向潇洒带笑的脸,突然变得异常严峻,娓娓看了不禁心悸。
他把她的手用力一拉,说:“走——我们回去。”
娓娓被他拉着走,无能为力。哦,她心想,他要带她回饭店房间去,晓得他要做什么,她只是身子娇软,人儿晕旋,一颗心怦怦地跳。
两人跌跌撞撞回到饭店,李隆基不将她拖进房间,却丢入他那部林宝坚尼,他随之跳上驾驶座,猛然开车。娓娓昏头转向的从座位爬起来,惊诧问:“我们要到哪儿?”
“回去——回北部去。”
“回北部去!可是——可是——”
娓娓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个男人要对女人做的事有这么麻烦?她回头渴望地望着美丽的红石饭店,内心充满困惑,究竟有什么这里不能做的,非要回北部去做?
李隆基什么都不说,保持他的神秘和冲劲,一路狂飘,扬长北上。他们在中途停车,随意吃了点东西,立刻又奔赴上路。对他感到不解的娓娓,在车上睡着了。
及至李隆基唤醒她时,车已停,外面一片夜色,他对她说:“我们到家了。”
“你把我送回家?”这下,娓娓更加惘然。
“不,不,”李隆基笑道:“是我家——临海的别墅。”他这么说,果然听着了远处低沉的波涛声,像男人倦极困着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