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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滕不妄对她说谢的时候,她惊恐的夺门而出。

  “我真是那么冷酷的人吗?”滕不妄不禁要问。

  “那是因为你心里受过伤,现在不会了。”三个人一同坐着吃饭,是头一遭,钵兰尽责的盛饭,两人都是尖山般高的白饭。

  “我不是饭桶。”又不是喂猪,谁吃得下?五言小声的抱怨。

  钵兰有趣的发现,在滕不妄身边的五言又乖又温驯,就算抱怨也只敢小小声,跟斥喝她的模样相去千里呢。

  “她帮你装饭,你有什么不满的?”滕不妄端起碗就口吃,眼睛不忘注意钵兰有没有偏食。

  “没有。”能跟五爷一起吃饭,是他从来也不敢想望的事情,他不想搞砸,端起碗来,一板一眼的动手吃饭。

  钵兰看着一老一少,同样的扒饭方式,同样一口把糖心蛋塞进嘴巴的吃法,可见五言是多么极力的模仿着滕不妄。

  他在这孩子的心目中,有着他自己都无法想像的崇高地位啊。

  “我记得你本来早膳都吃稀饭。”五言好不容易开口。这一桌的饭菜都不是五爷喜欢吃的,怎么……

  “她偏食,早上吃稀饭容易泛胃酸。”滕不妄把钵兰碗中的笋块夹走,换上容易消化的新鲜香菇,笋块进了他的嘴。

  五言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也就是说,一向固执的五爷是为了这丫鬟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

  这让他沉默了。

  “这盅鸡汤是梅妈特地为你熬的,要喝完。”指着一个小品锅,滕不妄若无其事的对钵兰说。

  “我没生病,不用喝那么贵的东西。”

  “叫你喝就喝,我可是一早冒着白霜……”他可是一早冒着白霜去吩咐厨娘炖的,还不是怕经过昨夜,她会被折腾坏了,她还敢不领情!

  钵兰压根不懂他心里的转折,慢条斯理吃着白饭,一边也不忘留心同桌的五言。

  “来,这是梅妈亲手腌的红糟肉片,很好吃的,入口即化。”钵兰看他净扒饭,善意的夹了块肉给他。

  好恶,五言本想格开她的筷子,但看见碗中央那块赭红色的肉片,心里却一阵酸楚。十三年来,这是头一回有人夹菜给他。

  笨女人!对他这么好做什么?!

  他不吭声,把碗周围的饭都吃净以后,才夹起剩下的肉片,细细吃起来。

  “饭后,我们要上街。”滕不妄放下饭碗,宣布道。

  他上街,府里众人相传,因他受伤后一步也不曾踏出家门,这是一惊天动地的事情。

  钵兰高兴得忘了继续吃饭,至于五言,根本是傻了。?

  * * *

  马车一离开滕府大门,滕不妄就后悔了。

  出门带着钵兰是习惯她一直在身边,五言呢,也一并带出来做什么?要说愧疚,那就免了,是他想看见钵兰脸上喜悦的样子吧。

  从吃饭到上车,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消失,就因为他让五言同桌吃饭,还有出门,这丫头,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这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不是?!

  可是,说也奇怪,看她少有表情的脸上微微带笑,他也跟着轻松,这种无忧无虑的感觉,自从他自闭以来就不曾有过了,她的出现似乎在他寒冷的心注入温暖的春风。

  五言起先忌讳着坐在他对面的滕不妄,只敢偶尔趁着他转头的时间,偷看外面的风光,至于“无法无天”的钵兰,从出门就巴着窗帘,一眼也不放过外面的景象。

  “我说……五言。”辘辘的车轮声,轻微的能感觉车轮辗着碎石头路的颠箕。

  乍然听到滕不妄喊自己的名,五言随即挺胸坐好。

  “放松。”这孩子一向这么紧张吗?还是面对他的时候?想起刚刚用早膳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

  五言眨眼,有些失措。

  “我记得你十三了。”

  “是的,五爷。”五言的声音紧绷,紧张得手心流出汗。

  “我没有请先生来教你读书识字吗?”

  “有,五言邑经把中庸、论语、孟子等都读透了。”他一直很认真的,为的是希望有一天五爷的眼光能注意到他。

  “嗯……”学问是一切的基础。长长的单音后接下的是沉默,滕不妄眯上眼,不说话了。他心中有个算盘,的的的打算着,不让人知道。

  滕不妄噤口,五言也不敢多说,车子内又沉寂下来。

  〔五爷,到了!”驾马车的车夫吆喝一声,停下马车。

  “是挂货铺!”钵兰惊叹。

  五言投以奇怪的一瞥,一个丫鬟居然认得字。也对,五爷之前就拿古玩考过她,不识字哪懂这么多。这一想,他对钵兰多少钦佩了些。

  挂货铺之所以叫挂货铺,是因为一进铺子就会看见四周墙壁挂的壁毯、寿喜福字壁灯、旧戏衣等等。室内空间也吊着横杆,杆上什么都有,桌案上、地面下,高档的珠宝玉石,不值钱的烟斗……只要是人能想得到的东西,约莫都能找得到。

  钵兰看得眼花撩乱,雀跃的想一头冲进去。但是,她不忘回头征求滕不妄的同意,“我可以进去吗?”

  “不然,你以为我们来做什么?”他对她的态度逐渐软化,连周遭的人都感觉到了。

  她站在门口。“但是,你不下来吗?”

  他从布幔看着车水马龙的外头。“不。”

  “为什么?我想同你一起进去逛。”

  “我不方便。”要是以往,他肯定会用最恶毒的字眼咆哮说,他自己是残废,出去给人当猴子看,诸如此类的话,这回,他居然收敛了。

  钵兰静静走回马车前,摸着滕不妄的膝盖,眼神坚定,表情温柔。“我不敢保证,你出了这个布幔不会招来异样的眼光,可是,你要对自己诚实,你的脚,只是受了伤,一点也不丑,要是真有人觉得奇怪,我陪你一起面对他们,他们常常看,就不稀奇了,好不好?”

  常常看,她以为还有下次吗?

  她的轻声细语这么难得,以前她几乎不自动讲话的,如今为了鼓励他,连一同面对的话也说得这么坦然。

  “跟一个瘸子逛街丢脸的人可是你!”他直盯向她黑圆的眼,要是她目光敢闪烁那么一下,他绝对不会回头。

  “你答应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没有喜欢错你!”连珠炮的话从钵兰的嘴巴逸出,她马上脸红了。她居然当街示爱,羞死人了。

  这丫头……滕不妄久久无法从她的睑移开目光。

  “五言,扶我下去。”

  “是。”从一早,惊吓不断,五言已经不知再怎么表现吃惊。

  滕不妄才在微雨过后的街心站定,挂货铺的伙计一看见他,连忙撑了伞咚咚咚的跑过来。

  “爷,您是滕爷,不妄斋的大老板?”

  可以看见滕不妄的脸是沉的,他的两手都撑在手杖上,腰杆挺直,准备迎接别人的批评。

  钵兰悄悄用自己的小手挽住他。

  滕不妄感觉到了。

  “是,我是。”

  “果然是您!”伙计高高把伞遮住滕不妄的头顶,“我王二麻子最崇拜您了,您请进,我家主子要是见到您大驾光临,不乐坏了才怪!”

  滕不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被崇拜,但是,原本心头的压力不如一开始那么沉重了。

  “滕爷,小的对您义勇救人的事情最为钦佩了,您都不知道这件事几个月前在咱们长安城掀起山一样高的巨浪啊!大家议论纷纷,听说您在火场受了伤,害我们担心了好久,今天看您精神奕奕的出现,老天爷还是保护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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