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已经是她不可能介入的过去,她来得太晚,那些记忆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竟然为此觉得好沮丧……
她吸吸鼻。“我要是同情你,你一定会觉得很嫌恶,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要人时时摸摸脑袋安抚的软家伙,我知道你不婆妈,我不会在你面前露出可怜你的表情,我也不擅长啦……”她将他枕靠在她肩上的脸庞挪向胸口,双臂紧紧环住他,温颊贴着温颊,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俊颜。“就这一次吧,我只疼你这一次……明早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不会再因为你承受过的过去而哭,那太不值得了,不是吗?所以就这一次,我替你哭,替九岁的你哭,更替十一岁的你哭!”
她说完,便不再压抑喉头逼吐出来的哽咽,呜呜大哭了起来。
韶光领着轿夫回来,就瞧见花盼春抱着李祥凤哭得一塌胡涂,害韶光以为在他离开之后李祥凤遇刺,正心急要上前,才发现花盼春只是在宣泄情绪,他松了口气,也识趣静静退到一旁,等待花盼春哭到尽兴。
过了好久,哇哇声终于转为抽泣,韶光仍是不多嘴地体贴递来方帕。
“将他扛上轿去吧。”花盼春声音哑哑的,方帕抹去脸上一片狼藉。
“是。”几名轿夫一块帮忙,将李祥凤送入轿里,掀起的轿帘没放下,在等待花盼春一块入轿。
花盼春表情有些尴尬,擤擤鼻,佯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神态,娓然坐进轿里。
轿帘放下的同一刻,她轻轻咳了咳后,支吾道:“韶光,死都不准跟他说我哭了,听见没?”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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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李祥凤安置在床,她替他解扣褪衣,让他睡得更舒坦些。
“盼春姑娘,我就守在门外,有事唤我一声即可。”韶光正要退出房去。
“韶光,你不用守门了,找间房好好睡吧,不会有事的。”
“这是我的职责。”
“你老是在门外听着房里的动静,我很困扰呀。你知道的嘛,嗯……总是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我不是碎嘴的人。”
“我清楚你不是碎嘴的人,可是我在房里咬被单咬得牙很痛呀。”
韶光听懂了,脸色微微红起来。“那……我找间离你们近些的房间睡,如果有事,大点声唤我,我会立刻赶来。”
“好,早歇。”她笑笑目送他。
真是青涩的小男孩,心里在想什么,全写在脸上了。
韶光顺手为她带上房门,脚步声远去。
花盼春坐在床沿看着李祥凤,有一个念头一直悬在心上,反反复覆想着,蠢蠢欲动。
她当然也有些害怕,但更有股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她想去静梅斋走一趟!
静梅斋里,有李祥凤的过去,她想看看;他在那里长大,那里有他的点点滴滴,她想参与。
在寂静的夜里,念头发酵膨胀的速度奇快,终于让花盼春下定决心!
她悄悄溜出房,悄悄蹑着脚,悄悄躲着藏着——
“盼春姑娘?”经过一处房门前,传来韶光的询问声。
“我……我去茅厕!”她作贼心虚地立即回答。
“哦。”
她哒哒哒哒疾跑,干脆让韶光误会她非常急好了!
跑出了园子,她茫然看着暗夜里的皇城内院……静梅斋在哪个方向?她没问清楚……头痛。
“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耳熟的娇嗓犹如及时雨当头撒下,花盼春转身瞧去,之前在酒宴上亲切询问她用不用膳的官婢正执着红灯笼,站在桥前。
“我——”
“您走失了,是不?”宫婢柔柔甜笑,径自猜着,“七王爷这回还是睡在静梅斋吧?”
“对对对对!”打蛇随棍上。
“静梅斋在东侧……我正好要去替皇后娘娘拿件毛裘,我领您过去好了。”
“顺路吗?”
“顺路。”
救苦救难的小天仙。
不过——
静梅斋真他娘的远呐!
相较于宫婢的健步如飞,花盼春的软腿显得太不耐操。就在花盼春差点决定趴瘫在半路上,再也不想多走半步之前,宫婢天仙般的甜嗓又送来喜讯。
“往这里直直去,不一会儿就能见到静梅斋了。我得往另一条路去。”
“好……大恩不言谢……”花盼春喘得无法说清楚整句。
“姑娘太客气了。”
小天仙挥挥衣袖忙正事去了,快得连花盼春想求她将红灯笼借她用一用的机会也没有。
没有烛火又独自要进静梅斋,说不怕是骗人的!那里虽然有李祥凤的过去,但也有两条冤魂呐!
大步跨出的脚正抖抖抖,是因为她走了太长的路,也是因为害怕.她一步一步直直向宫婢指点的地方,至今仍在怀疑自己的勇气是打哪儿来的……难道是李祥凤战胜了两条冤魂?
思及此,她笑了。一笑,勇气更满,再也不迟疑。
静梅斋外围非常的安静,连虫鸣声也听不见,只有她的丝履踩过几片枯叶的沙沙声,越深入,静寂的味道越浓,有股凄冷的荒凉。
惨淡月色洒入,微微照亮着小径,看得出来园子里仍有人整理,没有杂草丛生,圃园的花儿仍绽得鲜红——她很庆幸,这里不像鬼屋。
她没敢松懈,穿过长廊,却惊讶地发现厅里有烛火及交谈声。
有鬼?
不,有人,而且是耳熟的声音。
“不是说七皇子回静梅斋了吗?人呢?”
“奴婢不知道……”
“这下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焦急的口吻吓坏的不只是身旁的小宫婢,还有怀里抱着的小婴娃。号啕声随即传来,哇哇地哭得好响亮——
“奴婢不知——”
“你快去找人问问七皇子哪儿去了?!”
“是!”小宫婢急急奔出,正巧撞见花盼春,小宫婢先是吓了一大跳,以为在这里撞见了鬼魅,差点跌坐在地,是花盼春伸手挽住她。
“你没事吧?”
“你是……呀!你是七王爷身边的——”
“爱妾。”花盼春笑着替她说全。
小宫婢连声谢也没道,立刻转身再奔回大厅,将厅里的主子唤出来。
花盼春见到了令她不由得不挑扬眉峰的人,文贵妃。
“七皇子今夜没睡静梅斋,他上哪儿去了?”文贵妃急促地追问花盼春。
“文贵妃找王爷有事吗?”
“当然有急事——”她正要扬声,怀里的娃儿止不住哭,她只好先费神安抚。
“王爷醉得不省人事,就算文贵妃找到了他,他也没法子与你商讨‘任何事’,文贵妃不妨明早再来。”花盼春首次这般近距离打量文贵妃,她非常的美,美得清雅脱俗、美得沉鱼落雁——不过堂堂一个贵妃暗夜杀到皇子居所里,慌乱寻人,私下密会,偷偷摸摸,好熟悉的情况……是了,她写过,贵妃与皇子有一腿,背着伦理,发生见不得光的情愫,只能趁着月黑风高,两人暗暗相约,一见面,干柴烈火,烧得无比旺盛……
花盼春感觉被人侵入领域地,回话也不自觉冷淡起来。
瞄瞄文贵妃抱着的二十五皇子……这小家伙该不会实际上是李祥凤的孩子吧?
骨碌碌的眼将二十五皇子从头到尾看个仔仔细细,半寸也不漏。
幸好,五官完全找不出半点神似于李祥凤的模样,二十五皇子没有深目高鼻……李祥凤的长相太独特,偷生孩子绝对无法赖掉,一眼就能认出。
呼。花盼春吁出一口气。
不、不对,她在庆幸什么呀?!她管李祥凤在外头有多少私生儿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