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靖端详着她,目光极柔。
“你的气色,的确比我先前瞧见时,要好得多了。”他伸出手,拇指擦过她的颊,温柔的目光里,像是藏着一个秘密。“多吃点,好好休养,别让我担心。”他吩咐着。
她浅浅一笑,如往昔般,笑得单纯甜美。
“幽兰知道。”
“那就好。”关靖点头起身。“你忙吧,我不扰你了。”说完,他撩起长袍,迳自往外走去。
藏在眼里的温柔,含在嘴角的笑意,在踏出楼阁时,就彻底消失。离开幽兰之后,他又恢复成平日的那个他,那个冷淡、高傲,能在南国呼风唤雨,决定无数人生死,城府比海更深的关家长子。
关家两代父子,都是南国重臣。南北两国长年敌对,南国皇帝却昏庸无能,若非有关家父子,竭尽心力,长年辅住朝政,不论内政或是外务,全一肩扛下,才能让南国国力不衰,能与北国抗衡至今。
关家辅佐朝廷,当然,也左右着朝廷,势力深植南国。
在南国境内,人人都知道,关家父子权势惊人,却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关家还有个美如天仙的女儿。
关靖跟父亲,甚至愿意用性命,来捍卫体弱多病的幽兰。父子二人从不对她提起官场上的任何事,仿佛关于那些事、那些人,只要是提起,对她都是一种亵渎。
幽兰,是他跟父亲,费心娇养的一朵花。
她从小病弱,己数不清有几次,险些就要踏进鬼门关,又被惶恐不已的大夫用尽全力,救回一命的经验。
因为身体虚弱,再加上身分特别,春夏时居住在临海别院,她还能偶尔出门走动,秋冬时回到凤城,她就得留在家里,不得出门半步。
好在,除了博览群书外,她也对针绣情有独钟,绣出来的图样精巧至极,连凤城里最高明的刺绣师傅,都要自叹不如。
关靖那条黑底金绣、从不离身的束发带,就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离开了楼阁,他穿过回廊,来到大厅。
大厅里头,已备着上好的铁观音,三件一套的青瓷里,飘出浓郁茶香,还有袅袅茶烟。
每一回,初到临海别院,他总会先去楼阁,见过幽兰之后,才会来到厅里歇息。奴仆们知道,关靖会在楼阁里,嘘寒问暖上一阵子,却算不准时间,所以只能备着茶,只要茶稍稍凉了,就立刻倒了,再换上热茶。
所有人战战兢兢,全低着头,乖乖等着,直到关靖坐下,端起茶碗,喝了第一口茶,神色依然不变时,大伙儿才松了一口气。
“总管。”关靖以茶盖,轻刮着碗里的茶叶。
总管连忙上前。
“少爷有何吩咐?”
“领黄金百两,赏给厨娘。”
“是。”
“我来的路上,经过东南边的哨口,第三岗的护卫怠忽职守,没发现我们的行踪。”他又喝了一口茶。“传我的话,把那人流放西南疆界,终生不得返乡。”
“属下即刻去处理。”
总管答道,心里却有些讶异。换做是以往,那失职的护卫,肯定今晚就要人头落地!而这次,少爷竟只让那护卫流放到西南疆界。
看来,少爷今日的心情,似乎好得很呢!
“另外,斗胆请问少爷。”总管硬着头皮,想趁这机会,快快把问题问了。“明日是少爷生辰,是否该吩咐厨房,明日中午为您摆桌宴席?”
“免了,”关靖搁下茶碗。“菜肴就照着幽兰习惯的口味,不得更改。”他口吻淡然,却有着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他会选在生辰前一日,离开凤城,来到临海别院,就是为了避开凤城里接连不断的祝贺之人。
对那些人,他冷淡至极,而那些堆积如山、价值连城的礼物,他更是压根儿连看都不看一眼。
对关靖来说,他最在意的人,只有一个。
每年生辰时,他只希望能看见她。
每年生辰时,他只期待她送上的礼物,不论她送上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无价珍宝。
除了她之外,任何人的祝贺,都没有意义。
他只在意她。
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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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星月都无光。
三更过后,万籁俱寂,幽兰才掀开被子,悄悄下了床。
她在黑暗中摸索,从床榻下头,拿出一个包袱,紧紧抱在怀里,这才蹑手蹑脚的,趁着夜色溜出楼阁。
一路上,她抱着包袱,头也不回的往岩洞奔去。
海风在她耳边呼啸。
树影在她身旁晃动。
她始终没慢下速度,只是急切的跑着,直到翻过巨岩,来到岩洞前,才喘息着停下脚步。她缓下气息,小嘴微张,开口正要轻唤——
蓦地,黑暗里的阴影,无声的袭击了她。
幽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微的轻喊。下一瞬间,炙热的薄唇压下,吞咽了她的呼喊,健硕修长的男性身躯,将她圈抱在怀中,大掌握着她的颈,调整她的姿势,让他能吻得更深。
许久之后,当金凛退开时,幽兰已经娇喘吁吁,软得几乎无法动弹。
他抱着她,在柔软的沙滩上坐下。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儿,黑眸宜视那双朦胧水眸。
“我以为你今晚不来了。”
幽兰抚着胸口,被吻得红润的唇,又喘了几口气,才能说话。“家里有些事情,所以耽搁了。”她说道。
她故意不提关于关靖到来的事。一来,她还没准备好,该怎么告诉哥哥,她已经跟金凛私定终身。二来,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金凛,他们的婚事可能还得经过一番波折。
爹跟哥哥这么疼她,要是知道,两人私定终身,肯定会怪罪金凛,责问他为什么不先登门提亲。要是追究起来,轻则是为难金凛,不给好脸色,重则是足以论罪的!
她心思单纯,从未遇上这般棘手的事,不论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办法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金凛微微挑眉,看出她神色有些不对,却也没有点明。
“那吵人的小丫鬟呢?今晚没跟来?”他问。
幽兰点头。
“她忙坏了。”别院内外,因为哥哥的到来,人人如临大敌。“大概是累得睡着了,才没有跟来。”
小珠再小心翼翼,却也只是个丫鬟,除了夜里“监视”,白天还有一堆事情得做。总有几次,她累得没能跟来,让幽兰与金凛有了独处的机会。
那是幽兰最幸福的美好时光。
虽然,金凛跟她不能走远,但他会牵着她的手,在沙滩上散步。起风时,他会将她抱在怀中,用肌肤温热她,不让夜风侵袭她。
闷热的夜里,他会解开她的发,宽厚的大掌握着木梳,仔细的、小心的,像是捧着珍宝一般,捧着她的发丝,轻轻的为她梳发。
有星光的夜晚,他为她在沙滩上捡拾最美丽的贝壳,教她靠在耳边,听着贝壳里头,如海潮般的呼呼风声,还告诉她,那是贝壳的魂魄,还怀念着海洋。
月圆的时候,他们在岩洞里,他拥抱着她,告诉她许许多多,她不曾听过、见过,甚至想象过的奇风异俗。
他还许诺,总有一天,他会议她亲眼印证,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然后,他会吻她、爱她。
岩洞里,藏着太多,关于他与她之间,热烈欢爱的记忆。
这是一个秘密,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这个秘密,知道在这个岩洞里,他们对彼此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幽兰的脸儿,泛起羞怯的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