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春从皇甫的发开始陈述她的痴恋,接下来是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指尖每抚过一处,便细细地形容着她的感觉,而最后一句话也必定是以“你要快快好起来”做结尾。
当十九和李厨娘再踏进房内,宝春已经形容到无关他的杂事。
“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不然那两只笨鹅我就叫十九抓去卖,这样你就没有办法再欺负它们。”她连威胁、诱骗的手段都一并用上。
十九拧好温热的毛巾,扳过她的下巴,抓不到力道的轻重便往宝春脸上抹。
“十九,你动作太粗鲁了!你当宝丫头的脸是桌子吗?”李厨娘看不过去,抢过十九手上的毛巾,“男孩子就是男孩子,真不懂怜香惜玉!宝丫头,别哭,你哭得婆婆好生心疼。”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宝春吸吸鼻子,露出一个满是倦意的笑容。
“你是头一次看见主子发病,措手不及也是正常不过。这种情况多瞧几次就不足为奇。”李厨娘细心为宝春抹去泪痕,边抚慰道。想她当初甫见主子发病,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过同样的情景发生次数过高时,她和十九早已经老神在在。
“皇甫到底是什么病?没有方法可以解吗?皇甫他自己解不掉吗?”宝春担心地直问,再多瞧几次他发病的样子,她会先心疼死的。
十九和李厨娘相视一眼,十九点点头,似乎同意李厨娘将事实告诉宝春。
“好,婆婆就告诉你。”李厨娘拍拍宝春的手背,“主子没有病,引起他吐血的是毒,而主子身上的毒只有赤芍小姐——你知道她是谁吗?”
宝春点点头,“皇甫的妹妹。”
“是呀,主子的妹妹。只有她能解此毒,但数年前兄妹阋墙闹翻后,主子的毒也就这么搁下。”
宝春知道皇甫兄妹相处不好,但没料到交恶下还有这等严重的影响。
“可是皇甫是她的亲哥哥,她怎么忍心见死不救?”宝春皱着细眉,开始对这名皇甫赤芍有所抱怨。
“她见死不救的原因是她身上也有毒,而解毒者正巧是主子。”十九好笑地发觉宝春眼中难得的敌意,只好帮不幸身为主子妹妹的赤芍解释,“简单来说,这对兄妹互不相救,放任两人身上的毒作怪。”
“这两人脾气都硬得很,谁也不肯先让步,谁也不肯先低头,我看要解毒只好等下辈子。”李厨娘停了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宝春急问。还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不过如果有宝丫头的话……”李厨娘又是一个停顿。
“我?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若你能说服主子先向小姐低头,这样一来保住主子的命,又能解赤芍小姐身上的毒。”十九和李厨娘一搭一唱地接续。
“可是……皇甫会听我的话吗?”她向来被皇甫吃得死死的,每次只要他一笑,她就忘了东南西北,忘了自己是谁,她没办法的。
“不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如果连你都没辙,那就真的没救了。”李厨娘不死心地劝说道。她知道宝春对主子来说,分量绝对大于府里任何一个人,宝春的一句话远比十九和她数年来苦口婆心的劝谏有用多了。
“但……”宝春迟疑着,她对自己完全没自信。
十九蹲下来,与坐定在床上的宝春平视,神情严肃,低沉的嗓音认直一问道:“你想不想看见主子对你笑一辈子?”
“想呀!”她爱死他的笑容了!
“你记住,你若能说服他,主子的笑容一辈子就是你的。若失败……”十九故意停顿,让宝春自己去思量后果。
“失、失败?”宝春脸上血色尽褪。说服不了皇甫解毒的话……她的眼神移到静躺着的皇甫,小手紧紧反握着他冰冷的大掌。
“你以为主子的毒还能撑多久?”十九下重药,绝对要卖春接下。
当然他不可能告诉宝春,主子的毒虽然难解,但凭主子的医药根基,要避免毒发身亡太过容易,所以撑个五十年也不成问题。
“你做不做得到?”十九强忍住笑对宝春道。
宝春想也不想地大喊,“我做得到!”
十九和李厨娘眼神交会。难怪主子老喜欢逗着宝春玩,因为她实在是太好骗了!
※※※
等待皇甫清醒的日子是如此漫长。
宝春几乎是形影不离地守着他,尽管十九和李厨娘千拜托万保证,皇甫绝对不会睡到死,但宝春坚持要见他张开双眼。
每天一大清早宝春会先到厨房亲手为他熬上一锅排骨粥,也只有这段时间,宝春会离开他房里,待粥熬煮完毕,她就捧着热腾腾的粥坐在皇甫床边,等他清醒。
她希望他醒来就能吃到热粥,可惜她每天辛苦熬煮的粥都盼不到皇甫清醒,她只好每天在五更过后,凄凄惨惨的将冷掉的粥一口一口地送进自己嘴里,可怜低泣的模样活脱脱像个弃妇。
“主子还没醒?”李厨娘在送来午膳时,都会在皇甫房内陪宝春待上半刻,而每天开头都是这句话。
“嗯。”宝春哀怨地回应。
“主子最长还睡过十六天呢,今天不过才第四天,别担心。”
“可是他都没有翻身,连动也不动。既不打呼也不说梦话,姿势都没变过。他都不会饿吗?”宝春苦着小脸,觉得他睡得像具死尸。
“主子现在是一点知觉也没有,当然不觉得饿罗。你偷捏他他也不觉得痛。”
李厨娘当真还想示范给宝春看,但被宝春急急阻止。“不要啦,他已经很可怜了。”
“瞧你,像个保护小鸡的老母鸡。”李厨娘取笑她,可又担心这几天的劳累会拖垮她的身子,“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这些天都没见你吃什么,睡得又不多,万一主子醒来,你却累垮也不是办法。”
“我不会累。”宝春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在支撑。她投给李厨娘一个浅笑后又继续捧着粥,低下头看着药书。
“宝丫头,你啥时对医书也有兴趣?”
宝春露出苦笑,“这上头歪七扭八的字,我压根儿认得不多。可是皇甫说他的名字就在药书里,说什么我也要找到。”她指指药书,好在这本《百草珍方》里,每种草药旁皆附有墨画图解,她也只能看图认药了。
“辛苦你了。”李厨娘拍拍她的颊,给她精神上的鼓励,“我还得出门一趟,晚膳时我再叫你。”
“好。”宝春乖乖应声。
目送她出去后,宝春将药书放在膝上,靠着床沿,蛲首枕在皇甫床上最角落,从这个方向只要轻轻抬头,便能看尽皇甫深刻的五官。
“你要快快醒来喔,我好想念你的笑容和声音……”她的目光流连在他脸庞上,口中还不断小小声地唤着。
宝春闭上眼,在疲累中放任自己入睡片刻。由于窝在床沿加上侧着颈子入睡是相当不舒适的睡姿,所以即使无人叫醒她,她也会因为项颈酸痛而清醒,这样可以确保让她不至于睡到不省人事。
乌黑细长的青丝,无心地覆掩在她的脸及他的掌上,小脸的主人无知觉地沉沉睡去,掌心的主人却因滑顺细腻的触觉而微微振动……
※※※
脖子好酸!
宝春口中逸出一声嘤咛,缓缓转动僵硬颈子的同时也睁开双眼,她握拳轻敲自己后颈,让酸痛的不适稍稍远离。
现在是什么时辰?
宝春看着屋内外一片黑蒙蒙,看来她是睡过晚膳时间。她起身拍拍皱巴巴的裙摆后才取出火摺子掌灯,习惯性地又准备坐回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