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嘴的气势是不错,只是躲在别人胸膛里撂狠话,怎么看都弱人一截。
“你不是把他的记忆变成了梦吗?别胡闹,还人家吧,今天就算你不还,他与小鮻女仍是会在一起,那段记忆,寻回来是怀念,寻不回来也不会变成阻碍,你懂吗?你拆散不了他们。”勾陈轻劝着。
“拆散不了,我也不想成全呀。若如你所说,他和那条鮻仍会在一起,有没有记忆都没差别,那很好呀,他们继续去相亲相爱——离开我的净土,爱怎样如胶似漆全由他们去,何必非找回不可?”延维语气酸溜溜。
“那是他们相爱过的点滴,从哪一天开始心动,到哪一天决定厮守,其中又遇过哪些风雨,经历了哪种离合,不管记忆是酸苦多一点,或是甜蜜多一些,你不能替他们做决定是否应该遗忘或保留。”
延维噘高红艳艳唇儿,不发一语,像个听训的孩子,不甘不愿的那种。
“你连他们是谁都记不住了,破坏他们的恩爱又有何意义呢?他们今日取回东西就走,你没有损失,日后不见得有机会再相遇,你看不见他们卿卿我我,听不着他们耳鬓厮磨……”勾陈故意将她推出怀里一臂之远,以身为盾的姿势已不复见,此时若负屃再挥剑,可没有肩膀能再替她阻挡,方才削了耳壳,现在足以削去一截脑袋,让人瞧瞧她脑子里装了多少又臭又硬的固执脑浆。
勾陈的言语,不及他的行为来得有恫吓力,延维见他退离一大步,马上想巴回他胸口藏匿却失败,面对杀气腾腾的冷颜负屃——他一手抱鱼姬,一手利剑仍在握,蠢蠢欲动——她是很擅长破坏他人恋情,只消动动小嘴,耍些小手段,但可不代表她拥有与人以武力厮杀的强大力量。
使诈,负屃非她对手;论武,她只有沦为待宰俎上肉的份。
负屃一脸只要“只要你敢罗嗦半句或摇头,立刻要你脑袋落地”的阴狠模样,勾陈又一副爱莫能助的旁观姿态,她若识时务些,就该快快恭敬谄媚捧上负屃要的部分记忆,来换取自个儿小命无虞,可她哪甘心?
她从来就不是被人欺压后只会默默垂泪的弱者,越是逼迫她,她越硬颈地想反抗想顶嘴想报复!
延维双拳抡紧紧,站在原地,眸光倔强任性,飞扬的柳眉间,淡淡蹙折嵌在那儿,她盯向自己光裸足掌,不眨眼。
“延维妹妹,考虑得如何?”勾陈催促着要个答案,他是很有耐心等,但他不认为负屃有。
“我……”延维蠕唇,才一字,又咬住下唇,咬住声音,静伫不动。当她再度抬头,艳眸瞬间闪逝过一抹红光,她突地跃起,足下巨大且颀长的阴影入飓风扫向负屃和鱼姬,速度快如蚺蛇扑食猎物的狠劲,教人反应不及。
负屃和鱼姬尚未能瞧清楚朝他们横扫而至之物为何,负屃抱起鱼姬迅速闪过,殊不知却跳入另一个陷阱——
“我延维不是被人威胁恐吓长大的!”她开口,没有示弱气短,带着冷笑,以言语为术,清晰铿锵。“你们真如自己以为的相爱吗?那可不见得,我看多了,嘴上说爱爱爱,一遇着危险或意见相左,还不是两人像野兽互吠互咬得遍体鳞伤,说个情呀爱的有多简单,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你们搞不清楚状况,我来帮你们弄个清清楚楚,在我的游戏里,好好去厘清现实吧,经历过的恨意,再重温一次,会不会变得更深……”
延维话语未断,为躲避黑影袭击而飞跃至上空的负屃及鱼姬,已被兜头笼罩的一团紫烟包围、吞噬,紫烟蓦地缩小再缩小,直至变为一朵牡丹花盛开的大小才停止,而包覆于紫烟中的两人却不见迹影。
“又玩这招?”勾陈不是头一回看见延维使出这套把戏,只是来不及叫龙子提防……好啦,是来不及,加上一点点的不亦乐乎。
那团吃人紫烟,是延维最擅长的迷幻虚境,目前看似花朵般大小,实际上里头却是无止无尽,难以想像的迷宫一座。它没有固定形体,每个进入内部的人,所看见的景致全然不同,它极可能幻化为仙境,教人流连忘返,宁愿受困于内,永远不得离开亦无所谓;它也许会成为幽暗地狱,充满妖魔鬼怪,灼热的火焰,刺骨的寒冰,利石满布的崎岖地势……越是极力想逃,越是找不到出口,被禁锢的恐惧和焦虑,足可将人逼疯。
“那种丑戏,困不住龙子。”勾陈提醒着延维。她真蠢,暂时把负屃关进去,不过是更加激怒负屃,等他出来,她会死得更惨罢了。
“困不住,也没让他这么容易逃离。”延维冷哼一声,柔荑抚过细长青丝,无媚诱人。
“里头又准备哪些坏东西等着‘招待’小情人?”
“嘿嘿嘿……”延维娇娇坏坏地笑着,食指抵在微嘟红唇上,示意不可说。
勾陈笑叹摇首,“龙子若脱身,准备动手支解你,也是你应得的报应,坏人恩爱之徒,活该成为箭靶被捅成马蜂窝,我绝不会站出来替你说情或出力。”
延维伸手揽住勾陈的颈子,丰嫩红唇凑上他垂落几丝红发的耳畔,咯咯轻笑并娇喃:“你才没你说得这般绝情,你舍不得看我被人欺负,龙子挥剑相向时,你一定会救我,因为你很喜欢我,就像我也很喜欢你一样……”
勾陈拨开交叠于脖颈后的纤美玉荑,拽进手里,制止她继续在他身上放肆抚摸游移,她十指的触碰,激不起他任何火热反应或哆嗦。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不幸?今天我若是幸福美满,你大概不会多瞧我两眼吧?”他微笑,说得云淡风轻,一点也不以为忤的淡然。
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实情,谁都毋须假装多清高,让人误以为彼此间的情谊是如何深刻。
“是呀,我最喜欢你这副好可怜好悲惨的模样,明明很苦,还是笑着;明明想哭,又哭不出眼泪。你的故事我百听不腻,比任何趣闻笑谈更好玩,你努力求死不得,活又活得浑噩自虐,我超级喜欢你,一见到你,我就觉得开怀无比,你身上全是我喜爱的味儿,我最喜欢你了——”延维凑上嫩软脸颊,如猫儿般磨蹭勾陈的手背,一双眸儿挑衅地睨他。
勾陈迎向她的目光,眼里没有愤怒或仇视,相反的,他欣赏她的诚实。
她一番真诚却伤人的言词,勾陈毫不动怒,他只是宠溺妹子般揉弄她细软发丝,语中含笑:
“你这个小疯子……”
烟雾弥漫,视线可及的范围内,除了淡紫色烟群之外,再无他物。
负屃怀中的鱼姬在方才如云烟散去,失去踪影,任由他收紧臂膀,亦没能将她留下,她被一阵烟给带走,只留下急促喊了他名字一声的呼唤。
他急于寻回她,在扰人的茫茫烟雾里宾士穿梭,已经好一段时间,仍是没能发现她的身影。
他耐性已失,双剑由掌心窜出,他挥下,扫散眼前阻碍的烟雾,足以削金断铁的锋利剑气却对抗不了轻软无形的飞烟,它们挥去了又来,存心与他相抗,破碎后重新凝聚成形,仍旧宛如怒张白幕,一大片,像网。
他一遍一遍扬剑杀下,雾散烟消,在它聚合前,他冲破厚重浓雾,往淡紫烟群的一处缺口奋力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