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陶仲文欲阻止,猛扑上前,却在要抓上张小师之际,被她身上爆出的某种诡异气放反弹。就在这一瞬间,眼睁睁地看着镜子任她脱手而出。
在镜面落于石地碎裂的刹那,他只觉自己体内被一股冲力剧烈翻搅,五脏六腑被撕扯移位,他瞠目爆裂血丝,双膝跪落噗出大口鲜血,抓着石砌地面,奋力地想做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双目一黑,不支倒地。
张小师伫立良久无法动作,实在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会被他给逮到,没想到他却自已弹开……肚子里温温的东西让她觉得更古怪,探手一摸,拿出她总是随身带着的卷轴。
“哇哇!煮熟啦!”怎么会发烫啊?她又不是炉子!惊慌地拿在手中跳着脚,卷上的温度还好退了去。
她望望地上的陶仲文,再睇睇自己手中的破烂卷轴。
“啊!”像是领悟了什么,她楞了半晌,才傻傻地喃道:“原来……是师……师父啊……”是师父在保佑她的,一定是的。
不自觉地泛出笑,她好好地把东西放回衣服里“供”着。
“谢谢师父……爹。”合十地虔诚道谢。“沃英,你看见没——”兴高采烈地想回头神气神气,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却早已昏迷过去。
她一呆,随即大声嚷道:“喂喂!沃英!沃英!不要死啊!不要死!小二哥,掌柜!快点救人啦——”
之后
“你说什么?”
沃英披着衣,让张小师搀扶着,缓缓走向府中庭园。
她面皮微红,只是低头看着两人的脚步。
“我有东西想让你看。”
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他只是被她牵至亭中坐下。瞅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一个堂堂大男人,虽然连续遭祸受伤,但好歹也休养两个多月了,怎么她还当他是什么易碎品一样看待?若非他很享受这种温柔的服侍,早不想赖着当病猫。
“你坐好喔。”她提醒道,本来已经走出亭,还是不太放心,又折返道:“呃,那个,如果你不舒服的话别忍着……”
“知道了。”他失笑。
得到他的允诺,她捏捏自个儿辫子,站立在亭外空地,拿起早已放在一旁的木剑。
“我、我要开始了。”深吸一口气,总算把脸给抬了起来。“你看清楚喔!”将右手桃木剑持平于胸前,话落的同时,她剑尖轻摆,跳起舞来。
说不上摇曳生姿,说不上旋衣翩翩,她只是专注地踏着每一个步伐,像是接下来的动作对她是多么地重要,明眸极为诚恳用心。
他很是讶异,不明白为什么,但也静静地看着。
她转身,裙带随着飞扬;她挥臂,发丝跟着甩动;她绕圈,汗水从额上泌出。她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断句下的呼吸配合着步子,十二万分的注意都给了这舞蹈。
虽然她不美,衣着不华丽,更甚者,舞姿也太过僵硬,不够流畅优美。但他,始终都带着微笑目视着她,就好像她专心舞步那般地专注她。
一舞完毕,她气息轻喘,收剑而立,而他,只是等着她开口。
“这是、这是祈福舞,就是祈求人家平安康泰,五福临门或者……春满乾坤那种祈福舞。”大概解释完,舔舔唇,她好似有些紧张,续道:“你知道,我以前老觉得师父什么都没教我,其实,他想教我的东西,统统都在他给我的卷轴里面。”只是,师父从来不说,等着她自己去发现,学与不学,全看她自己。
“然后呢?”他轻声问道。
“然后……然后……”她仿佛下定决心,掏心掏肺地挖出来讲:“我以后保护你,好不好?”
“啊?!”睁大了眼,却不是因为受宠若惊,“你……保护我?”
“是啊。”好像觉得这般劈头入题太快了,难怪他听不懂。她走近他身边,严肃道:“你看你上次,都要死掉了,吐了那么多血,真的很吓人。”
师伯这一次受创严重,或许法力减去几成,或许以后都不再有法力,又或许根本只是伤到皮毛而已。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不能保证沃英以后不会再被人这样谋害啊!
她曾经质问过沃英,应该可以旁敲侧击,为什么他非要用这种硬碰硬的方式蛮来,他回答:“因为我讨厌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结果?而且,我不信邪。”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还很苍白虚弱,卧伤在床呢,但那眼里的不驯不服输却让人瞧得够清楚咋舌了。
她明白,要他承认自己会败在最痛恨的方术之下,他绝对不肯忍耐服气。她怎能不担心?若是再发生个什么万一那该如何?
“我不要你每次都把身边的人赶走,然后自己一个人挺身对付。”那样太孤单,太危险了!“我不是你的弱点,我也不要当你的弱点,我有能力保护自已保护你,我是……我是……”
要怎么说?该怎么说才好?怎样才能让他明白?
想不出什么更合适的词汇或者理论,她只好用力道:“我想保护你。”
沃英凝视着她的努力表达,黑眸泛柔,心中感动。
先前,他骗她失忆,就是避免这些纷扰牵扯到她,之后赶她走,也是想着为她好。虽然他推开了她,她却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回到他身旁,用那娇小的身体,大剌剌地挡在他面前,准备替他承接所有,一心保他安全。
他何德何能,有此女子为他勇敢?
可他深刻明白,他已在混沌的漩涡里泥足深陷,无法抽身。
垂眸闭目思虑,再抬起,温柔已被代换成现实——
“你……了解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我在这地方已经太过久了,是不能离开的。”他不同,不能够全身而退,在这腐烂恶臭的朝政里,他的污秽程度,恐怕一生都洗不干净。“一旦我走出去,我会认不得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找到该去的路,我只能生存在政场里,好好地扮演这个卑鄙阴险的角色、换不了人,也不能擅自下台。”他的语气清冷,却很明确。
别说他在黑暗里太久以致碰触不了光明,她大概不知,若他选择退出这出烂戏或这战场,那么,平衡点必彻底塌垮,将会有太多人等着要他的项上人头。
他不会有平凡的身分,也不会有平淡的日子,这一辈子,都不会拥有。
她凝眸着他。乱掉的发稍因为汗水而黏在面颊旁边,感觉好痒,她用手拨了开。
“所以,我才说要保护你啊。”她重复道。
他微怔,墨黑的双眸里印着她的率真。
不厌其烦,她耐心解释:“我没有要你离开或者去哪里啊……当然,如果你要跑去别的地方的话,我也会跟去保护;但是你要留在这里不走,那么我就在这里保护你……欸,你笑什么?不要拉我的手……你懂不懂我讲的话了啊?”难、难道她说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他——她被动地被拉近到跟他几乎没有距离,总觉得心跳得好快。
看他低垂着脸在笑,以为他不相信,她赶紧补充:“虽然——虽然我不会什么武功剑术,而且连一点点法力都没有,但是,我还是可以很诚心地跳舞,帮你驱邪,帮你祈福……”人说,心诚则灵,只要她很关心很关心他,神仙也会看在这份上帮帮忙吧?“你到底……在笑什么?”得不到支持,她有些羞窘了。
她看着他,整个人倾向前,笑歪了身子,就要往她怀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