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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想握牢这般浅浅的小小幸福。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邀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何时见许兮,慰我旁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使我沦亡。

  轻浅的嗓音唱出流转了亮的古老曲调,亘古不灭的爱恋。

  鸰儿莺鸣般的娇嗓一再重复呢喃,水灿双眸半眯半合,整个视线中只剩她与他交缠不分的十指。

  凤飞邀翔兮,四海求凰……

  眼皮越来越沉重,她为了赶路回来见他,足足飞了好些时辰,好想睡。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鸰儿强眨眨眼,仍不敌倦意。最后她放弃了挣扎,让长睫掩去疲惫眸光。

  何时见许兮,慰我旁徨……

  合上了眼,她的口中仍吟唱着曲儿。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叩。

  突来的声响及撞击让凤淮侧过首,发现坐在他身旁的鸰儿整颗螓首已经贴躺在他的臂膀上,沉沉睡去,只剩片段的残曲仍缓缓在耳边回荡。

  那耳熟的字字句句,含带着他不甚明了的情意,由她口中唱来更显清寂孤寥。

  “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凤淮捕捉到此时无意识逸出她檀口的句子,淡淡复诵,到后来,她清唱一句,他便尾随低喃一句。

  不知怎地,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头一回吟念这阕曲词,在好久之前……

  不,他应该是不懂情、不识爱之人,怎会突生这等怪异念头?

  风再起,枕在他臂上的鸰儿打了个哆嗦,更朝他挨近。

  “定是今日的风太大,将一切给吹拂得紊乱不堪。”这是他唯一能找出的解释。

  殊不知——他在欺人,也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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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场安静宁和的觉,鸰儿再度醒来已是晚膳时辰。

  她愣坐在床铺上好久,一双晶眸不停地张望四周,有些陌生的屋梁、淡淡薰香的被衾……这是哪儿?

  那垂挂在铺上的纯白帷幔倒有点眼熟——啊!这是凤淮的房间。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她记得她在屋外绳椅上唱情歌给凤淮听,唱着唱着好似给睡下了,后来……是凤淮抱她进屋的?!还让出大床给她睡?!

  哎呀呀,亏大了、亏大了!

  鸰儿苦着小脸,忙不迭摸触着自己身躯的每一处,又凑上俏鼻去闻。

  “哎呀,已经感觉不着凤淮的体温和味道了,讨厌讨厌,笨鸰儿臭鸰儿蠢鸰儿,这么贪睡做什么?!难得有这种被凤淮抱在怀里的太好机会,你竟然一丁点的印象也没留下,笨鸟笨鸟笨鸟——”她不断臭骂自己,敲打着自己的笨脑袋,直到脑袋瓜都给震得昏沉了,才歇下粉拳,换上傻呼呼的笑。

  凤淮抱她回房耶,好幸福噢,凤淮抱她回房耶——

  鸰儿揣摩着那幅亲昵的情景,即使没有清醒的记忆足以回味,幻想的景象也足以聊表慰藉……柔荑捧着羞红的玉颊,止不住甜蜜的憨笑。

  门扉咿呀轻启,夜色之中静立着白雾身影。

  透着帷幕的掩蔽,彼此的容颜又添上一分朦胧。

  “凤、凤淮,是……是你将我带、带进屋里来的?”她打破沉默。

  “嗯。”

  那可不可以再抱一次?不不不,这种问法一定会惨遭无情拒绝的,鸰儿一边自问,一边否定。

  “为什么要将我带到你的房里?”喔,我感谢你,感谢你让我拥有与你“同床共枕”的机会——同一张床、同一个软枕。

  凤淮走至桌前,燃起烛火,让内室化暗为明。

  “我后来才发觉,这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个属于你的休憩之处。”

  他抱着她进屋之后,竟然思索不到该将她安置在何处。他的房屋清幽僻远,却也称不上豪邸,一间书房一间卧室、一处大厅一处庭圃、一室浴堂一室厨房……

  全然没有她的房间。

  她这一百年来尽赖着他而居,夜里全睡在哪?

  凤淮困惑极了,杵在厅堂里发愣好半晌,百年来从没想过的问题,竟在那时严重地影响着他。

  最后,他只好将她抱回自己的寝室暂寐。

  对于这名百年来他视若氤氲的鸟娃娃,他几乎不曾思索她的存在,如此漠视她的他,怎值得她掏心追随?

  “我?我都睡在厅里呀。”鸰儿为他解惑,吹了整日冷风的脸蛋上浮现着一抹异常的红艳。她将此刻脸上热热的、昏昏的怪异感觉视为看到凤淮而生的羞涩,殊不知自己是犯了风寒。

  “厅里?”那个只有一张木桌、四只木椅及两只木柜的空荡大厅?

  “我很随遇而安的,只要一条罗衾,我哪儿都能窝着睡。”鸰儿笑了笑。万一夜里冷的无法承受,她便将自己变回禽鸟,好歹有一身羽翼挡挡寒温。

  凤淮静默地瞅着她,淡眸动也不动。

  他听到了。

  听到清脆的鸟鸣声及雀跃的轻灵步履一蹦一跳地舞着双翼,裸足正踩踏在他凝冰心湖上,圈圈旋着、舞着,小小的龟裂声,在纤细脚趾滑曳而过之后,开始剥裂,一片冰心,竟承载不了那鸿羽般的重量。

  是好?是坏?

  冰湖底下,隐含着比湖面上更噬人的寒冷。

  如履薄冰的小巧裸足,正将自己一步步推向险地。

  在来不及煨暖冰晶心湖之前,若坠入湖心,唯一的下场只有死路。

  然而,宛若笑音的鸣声不止不休,舞步越旋越急,龟裂声也越发刺耳——

  “别再跳了!”凤淮陡然低喝,吓得鸰儿怔然回望着他。

  “凤淮,你怎么了?”掀开覆身软衾,鸰儿踩着裸足下床奔近他,一头如瀑黑发因卧枕而散乱,更形慵懒。

  他回神,没有啼叫声、没有舞步跫音,更没有所谓的龟裂声响,一切只是他莫名的幻听?

  “凤淮?”鸰儿好担忧地颅他,想伸手碰触他的脸颊,却在那双淡得不带情感的瞳眸投注冷光下,怯懦地收回了柔荑。

  是错觉吗?此刻的凤淮看起来怎么比方才更冷冽?

  “凤淮……”

  他敛起眉峰,“既然醒了,就出去,别待在我房里。”

  他缓缓走向床铺,动手将凌乱的被衾折整齐,再将帷幔系回床柱上。

  “怎么好好的又翻脸了?”她噘着嘴,低声抱怨。

  凤淮率先离开寝居,鸰儿尾随其后。

  来到厅堂,鸰儿才发觉原来凤淮是到房里去唤她出来用膳。

  这……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鸰儿捂住微开的菱嘴,不让她现下过度吃惊的表情给凤淮看了笑话。

  “坐。”凤淮的神情及语调仍未更改,冷冷淡淡的。

  她心情虽雀跃,却也不敢太过笃定,以免又将自己从天界给摔到十八层地狱去痛哭流涕。“这是不是最后一顿晚膳,吃完又要赶我走了?”

  “不是。”他应道。

  鸰儿才漾开笑容,听到他后头接续的句子,俏脸蛋霎时又苦了起来。

  “若要赶你走,也是明日清晨之事。”

  呜呜,这句话能不讲不是很好吗?

  “我不要走,你若觉得我留在这里会浪费你太多米粮,我可以在用膳时都恢复原形,一只鸟的胃塞不进多少东西的。”

  凤淮没心思与她争论这个百年来一迳相似的话题,将碗及竹箸递给她。

  鸰儿一面察言观色,一面开始扒饭,水灵灵的眸儿直盯着他。

  “你这种目光,会让我以为我才是饭桌上的菜肴。”凤淮提醒着她的肆无忌惮。

  “你看起来的确比较美味……”她嘀嘀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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