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渐歇,贺万里颔首示意,手下粗鲁将丹心扯离贺兰,推给铁无极。
"交易完成,你可以走人了。"贺万里手指敲着桌面,径自研究那张降书。以往,他恨不得铁无极死,可现在有了机关图和降书,他反倒希望他活得长长久久,一辈子抬不起头,受尽江湖人的嘲笑。
贺兰头低低的,不敢面对这一切,内心疯狂地祈求上天,要她挚爱的这对父子平平安安离开这里,她身子不住发抖,怕阿爹临了改变主意。"兰姨,你快过来?quot;丹心急急喊她。
还没回话,严阵以待的手下"刷"地一声将刀抵在贺兰身上,微微怔忡,贺兰缓慢抬起头,两眸清光凝在铁无极脸上,唇蠕了蠕欲语还休,那牵挂如此明显。
她是将死之身,这一走只会累了他们,她不能走,也走不了的。
看不透铁无极的心绪,他沉峻的脸、沉峻的眼,连肢体亦是僵化的,冷淡地开口:"她跟我走。"
贺兰咬唇不让眼泪流下,无言地摇头,芳心紊乱跳动,冀望他们赶快离开。
"你这么紧张她啊?"贺万里笑看这一切,踱至贺兰身边,大手放在她头顶上,挑衅地扬眉,"自她嫁入阎王寨,从未回威远侯府探望我这当爹的,这会时机难得,我得带她回去好好聚聚,你舍不得?quot;
"随便。"没人知道铁无极这两个字说得多咬牙切齿。
"爹!"丹心不能接受,肩膀教铁无极按下。
"另外--"存心探出贺兰在他心中地位,贺万里抖了抖手中降书,状似无意地说:"我会替她安排更显赫的夫家,你和她的婚姻就此作废,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不会反对才是。"他建立的功劳无限耀扬,终止这段指婚,皇上想必不会怪罪于他。
望着铁无极的面无表情,贺兰眨掉眼底刺疼的烧痛。
对他,有太多的不舍,今日一别,再无时日相逢,深深凝睇,她努力将他的容貌记印,来生她要寻到他,抢在任何女子之前与他订下一世盟约。不要他心藏别人呵……就爱她一个便好,这样的感情单纯易懂,她不必辛苦想着他的心。
不愿听他说,怕那回答伤人,贺兰眼神与他交会,美丽地露出淡笑,心中仅剩一个念头--偿君一片情呵……
在众人松懈之际,贺兰不顾胸前的刀,身子忽然跃起,她双手抓住贺万里的单掌,用力撕扯,纸张破碎和怒吼同步响起,她的身子让贺万里踢向桌边,怀里却紧揣着那张纸半--份的降书。
"带丹心走啊!"她大喊,右半的肩伤折磨着她。
"兰儿!"铁无极疯了。等不到里应外合,他出手格开包围的人,一掌将丹心送出帐外,"找你武四叔!"
武尘和凌不凡在外头待命,部分兄弟无声无息潜入,目的是攻下每座营帐,其余则外围包抄,时机成熟点燃冲炮做信号,便一举攻陷进来。铁无极做了万全准备,所有事皆入考量,独独忽略贺兰对他的感情。
为他,她可以忘生忘死,这便是爱吗?她以满腹赤诚待他,他终于明了。
"兰儿!"他再次狂叫,视线紧锁住她眨也不敢眨,贺万里的手下却如潮涌般扑来,一时间,他近不了她的身。
帐外冲炮乍响,杀伐之声骤起,纷乱闹开。贺万里毫不关心,死瞪着手中半截纸张,盖有阎王寨铁印的部分不在上头,他发狠转向贺兰,那神情仿佛想把对方撕吞入腹。"给我!"沉沉的,地狱来的声音。
贺兰慌乱摇头,怕他来抢,桌上油灯旺盛烧灼,心一狠,她把半份降书掷进灯中,纸张吸了油,以极快的速度消逝在火焰里。
"不!"贺万里痛苦喊叫,见桌上的机关图也落进贺兰手中,他朝她扑去。
来不及!真的来不及了!贺兰觉得头好昏。不能晕倒的,她的事还没做完,老天爷!再给她一些力量吧!
事情瞬息万变。油灯让贺万里扫落,没法毁掉机关图,爹朝她扑来了,想也未想,她将图塞进嘴里,双手捂嘴努力要将它咽下。
铁无极不敢相信这一幕,血液冲上脑门,他颤抖得无法自制,下手愈见狠毒,全是致命的杀机,围攻他的人哼都来不及哼,未见血,只有骨头扭断的声响,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贺万里亦不能相信这一幕,巨掌翻过她的身体,扯住长发,左右开攻赏着巴掌。
"吐出来!你这贱人!"
然后,贺兰对他笑开,眼睛累得合上了,一阵冷意贯彻贺万里全身,她真的吞下那张纸,毁了已到手的功名利禄。
"我杀了你!"双眼发红,他手掌在贺兰颈上缩紧再缩紧。而贺兰不挣扎了,秀眉蹙紧,认命地承受着,感觉这一切就将解脱。
"住手!"
刀反架在贺万里颈上,入肤寸深,血沿着刀流下,他的手慢慢松开,疯狂的眼神对上持刀之人。
他探索铁无极的眼眉,接着咕咕怪笑,"瞧你急的!当真在乎她啊?嘿嘿嘿……"
指头握紧又张开,铁无极重重呼吸,微微地,他释出一抹冷凝笑意,漠然瞥了眼昏死过去的女子,手再次握拳,紧圈起炽烈的怒气,眼神却冷淡地扫向贺万里。
"我当然在乎她,却仅限在床上。你生的女儿好啊!天生用来暖床,教男人在绮罗帐内欲仙欲死、欲罢不能,老子上火就拿她玩玩,不爽快便将她晾个十天、八天,你想杀她泄恨干我何事?只是杀了她,你可没第二个贺家女儿嫁我,难不成要你那貌比潘安的儿子服侍我?"
他的话模模糊糊传进贺兰耳中,那声音该是温暖的熟悉,为何清冷得无情?
下意识摇头,贺兰微微睁开眼皮,努力搜寻声浪的来源,一心所系的男子立在那儿,她瞧见他毫无温度的神态,凉薄冷漠,仿佛从未相识。她何能理解?!说不出半句话,她怔怔望住他,思绪停在全然纯白的静默空间,被动听着由他口中逸出的话语,感觉心开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如同她缥缈的灵魂。
"现下,你手中无任何王牌,威远侯的亲信已被制伏,你一败涂地,拿她做为要胁也是徒劳,你想我会妥协吗?哈哈哈……实在可笑,在清楚她是敌人之女,我怎么可能还会动情,划不来呵,你可真赔了夫人又折兵?quot;
贺万里神智已乱,听了折辱的话,凌乱的双目似同喷火,他低吼一声,爆发无比的力量猛扑过去,那是头彻底被激怒的野兽,张牙舞爪要置对方于死地。这正是铁无极所想,完全转移贺万里的怒恨。
掌掌险恶击来,铁无极不想这么快了结,刀点到贺万里筋脉上,划下条条血痕,他积蓄了太狂太猛的怒涛,理智亦随之淹没,只想快意地下手折磨。
刀划过贺万里半边脸颊,随着,结实掌力击中胸口,他吐出血身躯飞开,跌落到贺兰身边,想再度爬起时,贺万里捕捉到铁无极紧张的神色,那是真正的感情,恐惧与慌张陡现,击碎了苦苦经营的漠然表面,忽尔间,他视破了铁无极的想法。
猛地翻起,贺万里咬牙忍痛,长臂一伸勾来贺兰的身躯,挑起脚边大刀,他扶持她,脚步踉跄地退至角落,嘴边溢血却还兀自笑着,"你说得对,杀她泄恨--不干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