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闻言,哀莫大于心死地闭了闭眼,朝关子悦勾了勾长指,示意她可以喂药了。
待药喝完后,他不禁道:“能否将被子拉高一点,让我瞧瞧口子。”至少让他知道口子到底是烂到什么地步,让他看看那些蛆是怎么吃他身上的肉,让他相信关子悦说的都是真的。
“我倒是不在意,但……子悦,你要不要先避开?”蔺仲勋朝她笑得坏心眼。
关子悦闻言,忙道:“我把药碗带出去。”
冯玉不解地看着关子悦飞快地莴开,疑惑尚未问出口,便听蔺仲勋道:“喏,我尽量拉高一点,你要看动作得小一点,蛆要是掉了,我可不管。”
冯玉吸了口气,用双肘撑起上身,被子一点一滴拉高后,他瞧见了腿上红肿溃烂的伤口几乎覆盖整片右大腿,而口子上真的布满颇肥美的蛆,他硬生生忍住吼叫的冲动,不敢置信的瞠着这一幕。
蔺仲勋眸底蓄满了同情,然后道:“伤口好多了。”
“好多了??”他的腿快废了吧!
“跟一开始相较确实好多了,而且御医说了,边缘处已经开始长出新肉和新皮,所以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冯玉眯紧眼,他不知之前的情况,压根无法比较,不过倒是教他发现了另一个事实。“……王爷,我底下是空的?”
“嗯,口子那么大,裤子是没法子穿了。”
冯玉痛苦地闭上眼,终于明白她为何要避开了,但是——
“蛆……是谁放的?”
“子悦啊,谁敢碰?”蔺仲勋一脸嫌恶地道,后来像是想到什么,又止不住笑地道:“子悦说得满嘴道理,像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天晓得原来她怕蛆,那蛆掉到她手上时,她吓得又叫又跳的,像是快哭了,可是她还是忍着眼泪慢慢地把蛆放到你腿上的口子。”
冯玉想象那一幕,不禁对她有些心怜,心想自己刚才对她发火,着实对她不公平,不过他真正想的是……“她放蛆时,我底下就空了?”
“嗯,应该是。”蔺仲勋耸了耸肩。“兄妹嘛,看见了又如何?啊……你们不是兄妹……看来,你得要负责了,就当是报答她对你的救命之恩,你以身相许也是美事一桩,本王可以主婚。”
冯玉再一次哀莫大于心死地闭上眼。到底是谁对谁有救命之恩?他舍身救她竟落得这个下场?迎娶她是无妨,毕竟她对他而言是大有用处,但不该是因为如此!该死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干脆就别让他醒,或者……再睡一场,睡醒后,就当他什么都不知情。
第4章(2)
“软,不是说是汤显吗,怎会是你过来?”
“啧,怎么你老是不会搞混?亏我还特地装成他。”
隐约之中,冯玉听见了男人咂了嘴却又带笑意的嗓音。
“你就是你,我怎会弄错?”关子悦好笑的睇着他,跟着他一道走到床边,放轻了声音道:“一会就麻烦你了。”
“说麻烦也不怎么麻烦,倒是你……不避一下吗?”汤荣一双俊魅的眸扫向她,随即又朝冯玉的腿望去。
汤荣是蔺仲勋的义子,有一双生兄长汤显。汤显是今年的新科文状元,官拜六科给事中,而汤荣则是今年的新科武状元,授封殿前侍卫,他的武艺是蔺仲勋和镇国大将军单厄离亲自教导,拿到武状元乃是意料中的事。
“咳,我站这位置什么都看不见的。”关子悦说着,小脸微微泛红。
汤荣笑得又坏又邪,拿起了筷子准备将蛆夹进碗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把被子拉高。”
“好。”关子悦站在床头的方向,由下往上地将被子拉高,好让汤茉可以将蛆全都夹进碗里。
汤荣边夹着边哼歌,突地惊呼,“唉呀,有蛆爬到被子上了。”
“在哪、在哪?!”关子悦局促不安地东张西望,手不停颤抖,就怕又有蛆爬到手上。
“在这、在这,快要爬上你的手了!”汤荣大喊了声。
“啊啊!”关子悦吓得直跳脚,但还是紧握着被子不敢放,就怕被子掉落砸疼了冯玉,也怕更多的蛆会爬上被子。
“哈哈哈!”汤荣放声大笑着。
一听见笑声,关子悦猛然回过神,放了左手看过再换右手,确定压根没有蛆爬上手,才恼火地骂道:“汤荣,你很过分耶!”
“什么汤荣,叫三哥。”
“我年纪比你大,叫什么三哥?况且我都叫你义父蔺大哥了,你是想跟你义父同辈吗?”这个臭小子,要不是手边没人手,真不要他帮!
“你哪里年纪比我大了?”汤荣眯起了眸,上下打量着她。“你顶多才及笄而已吧?”
任何一个女孩被低估了年纪都会觉得开心,然而关子悦听了只有不满,只因她的时间像是停止了,外貌身形一直停留在十三、四岁。
“我今年二十三岁了,汤弟弟。”
汤荣不禁发嘘。“不可能。”
“……不管可不可能,能不能先把蛆清光了再聊?”
当关子悦正要反唇相讥时,底下传来冯玉万般无奈又极端凄凉的嗓音,教关子悦吓得倒抽口气。
“大哥,你醒了……”
“死人都快被吵醒了,何况是我?”冯玉再一次绝望地闭上眼。“动作快,顺便闭上你的眼。”
他很清楚,有人相救已经很幸运,不能再要求更多,但他也不愿让个姑娘继续瞧下去,现在已经是他底限中的底限了,只求快点完事。
关子悦小脸泛红着,怒瞋了汤荣一眼,要他赶紧动手。
汤荣耸了耸肩,快手收拾着蛆,又听她道:“弄好了要确定有没有蛆掉在床上,或者是爬到我大哥身上,蛆会乱钻的。”
汤荣睨她一眼,把盛了半碗蛆的碗往桌上一搁。“我呢,眼睛不好,也没兴趣看其它男人,你要是得闲,你来找吧,看仔细一点,横竖是你大哥嘛,大不了就亲上加亲,也没什么不可。”
“不知道我把蔺大哥找来,你的眼睛会不会好一点。”关子悦放下被子时一并沉下脸,她知道汤荣有恶趣味,但玩笑开过头了,她不能忍受。
汤荣笑得坏坏的,拼命地鼓吹着,去吧!“我爹呢,跟我娘在田里忙着,毕竟正是秋收之际,我大哥呢在宫里还没回来,汤显跟小宝跟着下田去了,你有本事就去田里告状,要是不知道是哪亩田,我还能带你去呢。”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昨儿个我才刚去过,是说……等我特地走这一趟,蔺大哥跟蔺婶子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要知道昨儿个我想了法子让麻雀不吃稻子,蔺嫂子可是再三感谢我呢,我挟恩求报是显得小心眼了点,但为了我大哥,我会变得很小心眼。”
说到这事,汤荣不禁问:“昨儿个我没在场,没瞧见是怎么一回事,但听我娘说,那些麻雀像是会听话似的,一群全都飞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说来可神了,他那个娘是外冷内热的人,不熟识的人会以为她天生冷情,任何事都不能使他娘惊奇,可偏偏就是亲近她,而且将这事说得口沫横飞,兴致勃勃,要他不跟着好奇都难。
要知道,每年秋收前后,那群麻雀像层密织网般飞扑而下,怎么赶都赶不走,她却轻而易举地令麻雀全飞光了,简直是邪门。
关子悦笑眯眼。“想知道?成,等你办妥了我交托的事,我就说给你听。”
汤荣呿了声,朝她摆摆手。“去去去,到一旁去,要是一会不小心瞧见什么,别说我没警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