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医生责任重大,面对的是一条宝贵的性命,不可马虎,我们一定会要求他们把该理解的理解,所以考试就是一种成果验收。考试过程中出错了,下次还能重考补救;上了手术台,可就不一定能挽回失误了。宁可这时候忙,也不要等到出状况了才来懊悔没把他们教好。”
于是他不再开口打扰,让她专心出考题,让明日参予考试的学生顺利过关。两人步出解剖实验室时,刚过十一点,正要搭电梯下楼,恰遇数名学生从另一间教室步出。
“老师,你还没走哦?”王毅伦将背包背上,靠了过来。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她不答反问。
“我们来复习。王毅伦说我程度太差,怕明天考不过,所以帮我加强。”说话的女学生叫赵洁,是交换学生。
“对啊,超怕她成为我们这组的老鼠屎。”吴家升开起玩笑毫不客气。
赵洁红着脸推了一下吴家升的肩。
“这样说就不对了。谁都是从零开始,既然是同组成员,就该互相协助。”沈观忍不住出声纠正吴家升。
“老师放心啦,家升是嘴巴上这样讲讲而已,他其实喜欢赵洁很久啦,所以才拉我跟王毅伦来帮赵洁复习功课。”李育慈从后头凑出一张圆脸。
“你不要乱讲,我是为了大家的成绩着想。”吴家升红了脸,仍试图解释。四名学生嬉嬉闹闹进电梯,沈观他们随后,门一合上,李育慈开口:“老师,我们要去吃晚餐,你跟我们去吧。”
“你们还没吃?”她讶问。
“只吃了面包。我们一边讨论明天考试内容一边啃面包。”李育慈说完看了眼吴家升,后者接话道:“老师出考题出到现在应该也饿了吧?跟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啊。”
沈观愉快地笑起来。“怎么知道明天是我出的题?”
李育慈笑嘻嘻。“有看到颜先生在走廊讲电话,讲完就进实验室了。颜先生只跟着你,不会跟着其他老师,随便一猜也能猜到明天的考题是老师你出啊。”
颜隽意外话题扯上他,看了眼沈观。
沈观微笑看他一眼,问学生:“所以约我吃饭有企图?”
“哪有什么企图,总不可能要老师你泄题嘛。”吴家升呵呵呵地傻笑。沈观再次看向颜隽,面上还有笑意。她在询问他的意思,他遂开口:“你决定就好。”
沈观说:“好吧,我其实很饿了。”
电梯里响起欢呼:“YA!”
“老师,敬你一杯。”才点完餐,王毅伦拎了啤酒过来,开瓶后在几个杯子里盛满酒液。
“打算灌醉我再套出考题?”她接过,举着杯子问。
“老师你心胸太狭窄了啦,我们哪有这么贱啊。”吴家升举杯,碰了沈观的杯,见她喝了,仰头一口灌下。“我们只是打算把你灌醉后让你带我们进实验室直接看考题哈哈哈!”
沈观放杯时莞尔一笑。“就算让你们进去看,明天也不一定考得好。”
“老师你别听他练肖话,我们就是觉得解剖学这科压力特别大,找你出来吃饭顺便问问你以前都怎么读的而已。”李育慈诚实告之。
“就是。老师以前都怎么读的?”赵洁急问。
“预习和复习。”
“就这样?”赵洁瞪大眼。
沈观点头。“就这样。”
“老师你骗人,有讲跟没讲是一样的。”吴家升给她杯里注入九分满。“罚一杯。”
“我读书方法真的只有预习和复习。”见他们面露狐疑,她虎口圈住杯子,道:“那我喝了这杯就得相信我说的话。”
“不要喝这么多。”颜隽在她举杯时按住她手背,他看向四名学生,“你们老师晚餐还没吃,这样喝会醉。”
“没关系,难得有机会跟他们坐下来聊聊。”她推开他手掌,干杯。放杯时她说:“你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回去不复习,一上课就忘了哪条神经哪条血管,不准备就来上课,当然觉得困难。”
“老师我都有预习也有复习,但还是觉得很难。”赵洁一脸苦恼。“像是图谱我看了再看,每条肌理都清清楚楚,可是实际上大体剖开里头的东西根本是混在一块,真的很难和图谱对上。”
“所以要多练习,熟能生巧。”
“老师你这样讲听起来很容易,实际上没这么简单啊。”吴家升抱怨,“老师你知道吗?我们划下第一刀时有多不安,虽然你讲课很仔细,图谱也清楚,可是那些肉啊内脏啊还是其它什么的,在我们眼里根本就是一坨。”
沈观很谨慎的语气:“我不是骗你们。上课时有机会就去做,去翻开来看、去摸摸看。如果有需要想多练习,只要你们的老师还没缝合入殓,都可以进实验室去观察。主任已经同意在非上课时间开放学生进实验室,你们自己要懂得利用。”
菜陆续送上,一行人边用餐边讨论,沈观罕有地在用餐时间说了这么多话;讲台上的老师变得更可亲,心情松弛下,专业话题不再是严肃面对。
“老师,你这样切切割割那么多大体老师,你以后会捐出自己的吗?”吴家升试探。
“捐。”她吃着菜,面上不见考虑的为难神色。
颜隽握筷的手一顿,朝她看了看。她面颊浮有暖红,乌黑发丝随着她低头吃菜的动作下滑,贴在颊边,几根细丝沾了唇。
王毅伦惊诧,瞪圆了眼。“老师,你都知道捐出去会被这样割又那样割,皮还要被掀起来、头脑还要打开,连厚厚的脂肪也要被拨开,你还敢捐出去被割?你家人要是知道会很舍不得的,所以我都不敢跟我家人说我们解剖课的实际情况。”
“我们割别人时,他们的爸妈或孩子也会很舍不得,为什么我们还是割得下去?”她反问,学生面面相觑,她再道:“不能因为解剖的不是自己亲人就觉得理所当然,而面对自己人就千百万个不愿意。谁能保证将来上手术台,你面对的不会是自己的亲人?”
“这样说也是……”吴家升喜道:“搞不好我还可以帮我老婆剖腹接生,亲自抱出我女儿咧,让她来这世上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她的前世情人。”
“你不是说你要选医美,还接生个什么鬼!”李育慈忍不住翻了白眼。
“大半夜的作啥白日梦,说生女儿就一定是女儿哦?”王毅伦直接戳破美梦。“你还是先去健身,把身材练好一点比较实际,免得将来那些学弟妹要掀你的脂肪还掀不起来。”
“因为太重!”李育慈接话,惹来笑声一片。
被接连吐槽,吴家升唉唉唉叫了几声,认命道:“好啦,我是该好好健身练肌肉了。”捏捏肚腹上那圈肉。
“为什么一定要练肌肉?”沈观瞅他一眼,身材算不上健美精实,但倒也不胖,运动保持身体机能那很好,刻意练肌肉倒是没必要。
“要是以后真的捐了自己的身体,才有漂亮的身体给学弟妹们养养眼啊。”吴家升忽然笑两声,看着颜隽说:“上次那个谁讲的?说颜先生体格那么好,他的身体剖开来一定很漂亮,肌肉会相当结实,血管和神经也很有弹性。结果好几个同学附和,大家都想剖身材好的。”
“……”沈观倒是没想到这些孩子还有这种念头,她侧首看当事人,他回视她的目光沉静,一种像是淡然,又像是纵容这帮孩子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