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过了一波疼痛,不露痕迹地抬眼。“二爷,我是很想过去瞧,可我的鞋坏了。”她方才踏出铺子时,就发现她的鞋底坏了。
冯珏往下一瞧,再张望着四周。“往那儿,我记得那里有家鞋铺……能走吗?”
“能,不过得走慢点。”
尔刚在后头摇摇头,看着天色,他很故意地重重叹了口气,可惜,他家二爷压根没听见。
进了鞋铺子,冯珏替她挑了双鞋,缎料鞋面绣的是如意云彩,她见状,忙低下身道:“二爷,那个就好。”
冯珏头也没回,硬是将鞋交到她手上。“你说的那是大娘们穿的墨头鞋,你一个丫头穿那种鞋像话吗?”
可问题是这鞋一看就觉得贵呀。来福心里哀声连连,不知道这债台高筑的日子得要过到什么时候。
换上了他挑选的鞋,走了两步,合脚又秀致,瞧尔刚掏了锦囊,她就觉得像她的心被掏出来,尤其当他给的是——
“二爷,这双鞋要五两银子?!”她拉住冯珏,低声惊呼。
“不喜欢?”
“不是……很喜欢。”但她非常不喜欢这个价格,太贵了!
冯珏再看向架上陈列的几双鞋子,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见他要挑的恐怕价格只会更高不会更低,连忙拉住他。“二爷,其实我很喜欢的,我非常喜欢。”五两银好了,她怕他再挑下去,尔刚的锦囊会掏破。
穿着要价五两的新鞋子,来福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路,就怕鞋底磨得太快,然而才走没几步,突地下起滂沱大雨,入冬的雨水打在身上,冻得她直打哆嗦。
冯珏见状,环顾四周,吩咐道:“尔刚,先到万隆酒楼避雨。”话落,他拉开身上的大氅,将她娇小的身子包覆住,带着她朝十字街口的酒楼而去。
尔刚傻眼回头,再看向蒙御医的住所,真想仰天呐喊。
二爷,才几步路啊!
当日,由于大雨不停,冯珏当机立断在酒楼住上一晚,明日再启程。
尔刚张大了嘴,却什么都没说。
“来福。”客房外,冯珏低唤着。
“二爷,我还没好,等等、等等。”
“不争,你别又摔下来。”他急声道。
他闭着眼,仔细聆听里头的动静,直到她开了门,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二爷动作真快。”瞧他已经换过装束,连头发都弄干了,来福不禁自叹不如。
进了酒楼客房,二爷便跟掌柜的要了热水,非要她泡个一刻钟不可。
冯珏见她垂放的长发依湿漉漉的,随踏进房里,取了备用的大布巾,让她将长发暂时包覆住。
照理,他不该进她的房,不该见她放下发的模样,可他就是不能放下她。她的身子才刚有起色,他实在不愿意她因淋了雨而染上风寒,毁了她前些时日的休养。
“我让小二备了几道菜在我房里,你打理好了就过来吧。”
“喔。”
冯珏话落便回了房,桌上已经摆了几样菜,他坐到桌前,等着她一道用膳。
终于,尔刚不安的提醒道:“二爷,咱们要是明日启程,怕会延误和卢家布庄打契的时间。”
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相约打契的时间是很要紧的,以往二爷总是战战兢兢不敢松懈,可这次无端端把来福捎在身边,还因为她延误了启程的时间,他真真觉得她碍事极了。
“卢家布庄的事早就说妥,打契只是个形式罢了。”冯珏不以为意地道。
可问题是你以往不是这样的!尔刚在内心呐喊,没胆真说出口。
“说真的,二爷为何要将来福带着?”他不该问的,可他真的忍不住啊。
冯珏懒懒抬眼,压根没打算回答。
尔刚心知自己是逾矩了,不敢再多说什么,可等了好半晌还等不到来福入席,累得二爷也不能用膳,教他心里一口气吞不下去。
“二爷,我去瞧瞧。”
尔刚大步走到隔壁客房,敲了敲,里头一点声响都没有,他轻唤几声,依旧没有动静,心头一凛,急忙推开门,果真就见来福倒在床边。
“来福!”他一把冲进房内将她扶抱起,轻拍着她凉透的脸颊。“来福,你没事吧?”
下一刻,冯珏像阵风般刮进房内,见尔刚抱着状似昏厥的她,随即吼道:“还不去将蒙御医请来!”
不到两刻钟,尔刚将蒙御医给请来。蒙御医诊着脉,本是凝重的神情在诊脉之后显得有些无法理解。
“如何?”冯珏沉声问。
蒙御医沉吟了下,斟酌着用字。“姑娘的脉象平稳,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人怎会厥了过去?
“这……老夫也不得其解,要说是厥了过去,倒不如说是……睡着了。”
冯珏攒紧浓眉,听尔刚压低声音道:“二爷,我听郝管事提及,来福在庄子里总是四更就开始巡田。”
“这丫头!”冯珏怒声斥道。
竟然将他的吩咐当耳边风,待她醒后,看他如何整治她。
“可老夫也猜想,说不准这是姑娘要恢复记忆的前兆。”为免显得自己医术不精,蒙御医很聪明地想到另一个说法遮掩。
“是吗?”
“这头部受创失忆,何时恢复记忆,无从得知,老大也听说过有人恢复记忆后,反倒将失忆时的事都给遗忘殆尽。”
冯珏顿了下,没料到她要是恢复记忆,反倒会将他遗忘,有这可能吗?
“但也有过就算恢复记忆,也一并记得所有的事,一切都说不准,横竖老夫先开帖药让姑娘服用。”
“多谢蒙御医。”
让尔刚送蒙御医回府顺便抓药,冯珏了无食欲地坐在床畔。
对她,他是又恼又气,可偏偏心底又是怜惜的。是要她好生养伤的,可她偏是挂意着田里的菜菔。
那些莱菔不是长得好好的吗?哪怕他不懂农活,依他到丰水庄看收成那么多回,光看那叶子,他就知道一点问题都没有,她到底还要巡视什么?
蠢蛋!
半梦半醒间,看到有个男人总是卧病在床,而她随侍在侧,她想要瞧清楚男人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她不禁使劲地睁大眼,用力地看——
尖叫声脱口而出,让面对她入睡的冯珏睡地张眼,布满血丝的眼眸定定地瞅着她。
她惊魂未定,还不懂他为何躺在她床上,他已经探手轻触着她的额、她的颊,然后……用力地掐住她的颊。
“二爷……”好痛,她都还没质问二爷怎与她同床共眠了,二爷反倒先欺她了。
“我问你,你为何老是在四更巡田?”
她吓了一跳,吃痛也不敢喊,直到他松开了手坐起身。
她揉着发痛的脸颊,跟着坐起身。“我只是想确定莱菔有没有长好,有时就算叶子茂密,却不代表根长得粗壮,这得常巡,一有问题才能赶紧解决。”
“你以为我庄子里养了那么多的庄户都是废物?”
“不是……”她怯怯地偷觑他一眼,又赶紧垂下眼。“我只是怕这批莱菔要是没长好会害了二爷。”
冯珏听她这么说,就知许是有人将他的处境告知她,不满之余,心头又感觉到一阵阵的暖意。“你这般挂心我的事?”
“二爷帮我这么多,我自然要回报二爷的。”她见他的脸色越发沉怒,搞不懂自个儿哪里说错了。“二爷说了,施以小惠要换我的忠心,不是吗?”
“是。”他这是怎么着?这话确实是他说的,可他却恼着那从她口中道出,教他混乱得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