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安鱼早早就醒过来了。
她向来不爱被众宫女太监族拥服侍,当初确定要进宫之时,甚至连珠儿、蕊儿也留在安家,请爹爹代为寻个好人家发嫁了。
这世上的女子多是享福的少,受苦的多,她但有余力,只能确保至少在她眼前的这些好姑娘,起码得个终生有靠。
所以披香殿宫女太监皆知,平常乖乖儿地各司其职,该洒扫的洒扫,该守门的守门,该烹茶的烹茶就好,只有婕妤娘娘出声召唤了,他们才能现身伺候。
披香殿后殿有汤室,自有暖暖的汤泉水涓流而过,安鱼自行梳洗过后,换上了秋香色的袍子,同色软缎披风,玉簪绾了个髻,娥眉不描,胭脂不染,就这样清清爽爽信步走出了寝殿。
披香殿有主殿和左右配殿,前头园子有照水紫默林,后头花苑则是小桥流水,还有一架朴拙可爱的水车。
她来到了水车下,仰头看着不断随着清澈流水而缓缓转动的木造水车,神情怔忡,仿佛坠入某段流光回忆中。
“——你还记得,当年你做给我的那只小水车吗?”
一个低沉温和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安鱼倏然回头,白净小脸涌现了一抹仓皇和……她迅速低下眼去,掩住了眸底真正的心思。
“臣妾不记得了。”
一身淡青色箭袖常服,玉带束腰,长长黑发以玉冠绾起的高大俊美帝王伫立在她跟前,目光渴望而隐痛。
“那只小水车,我总随身携着,从五岁玩到了十二岁,松坏散架了后,木片怎么也组不回去,可我一直留着。”严延自顾自说下去。
……纵然小水车已经不再是小水车的模样了,它却永远是朕心上的宝贝。
就像有些人与事,也许曾经忽略与错过,可实则早已深深镌刻在灵魂深处,刀剑挖剐不出、岁月也淡化不去。
安鱼心口撕扯揪疼,转身就想走,小手却被他的大手猛然抓住了。
“萸娘,我一直没变,”他英俊迷人的脸庞明显清瘦了许多,眸底尽是刻骨铭心的深情,低哑道:“我知道,你也从来没有变。”
她眼前一热,死命把泪意抑忍了回去,眨眨眼,缓缓掰开他的掌握,语气镇定平和地反问:“那又如何?”
他痴痴地注视着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往后,你只需要信我便是。”
她不说话。
“萸娘,你才是我的妻,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永远都是。”
她深受震撼,感动得想哭,可她不能……
别去听,别去看,别去信啊。
现在的阿延,坐拥天下,有了国,也有了“家”,已经不需要她的照顾和陪伴,更不需要她扰乱他的人生轨迹了。
她无法,也不愿再碰触他的眸光,侧首望向旁处远方。“皇上,你现在只是错把心乱误认作心动,你很欢喜我回来,但这只是亲情——”
“朕很清楚自己的心。”他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地道。
她只是淡淡一笑,显然全然未听进心里去,也未曾当真。
严延苦笑了,自知这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最后结出的苦果也只能自己独尝。
可就算要他倾尽一生辰光才能说服她,令她看见、能相信自己的这片真心,他也再所不惜。
萸娘……鱼娘,朕这辈子都跟你耗上了。
她蹙了蹙眉,把颤抖的手藏进袖里。“皇上,我们不谈那些了好吗?”
“好。”他直勾勾地凝视着她,温柔地道:“这十七天又三个时辰,朕很想你,你有想过朕吗?”
安鱼一震,心乱如麻又羞又恼起来,强迫自己正色道:“皇上,臣妾是你的姊姊,你怎可调戏——”
“朕不会想睡自己的姊姊。”
她双颊霎时绯红成了五月榴火,下意识地挣扎,话说得结结巴巴。“你——你胡说什么呀?”
他手上一个施力,轻而易举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皇上……严延……你放开我!”她急了,清澈眸子激动慌乱得水光点点,粉扑扑的脸蛋惊惶如小鹿,显得格外可怜又可爱……也更加撩人了。他心神一荡,再忍不住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安鱼刹时整个人傻住了!
那封住自己小嘴的唇瓣柔软又微凉,却夹带着灼热狂野霸道和满满的占有欲……
她瞪大了水灵灵的杏眼,屏住呼吸,僵滞而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
“闭上眼。”
他的唇稍稍挪离,她本能地听话闭上眼,却感觉到自己娇嫩小嘴又被狠狠地攫住了,继之而起的是呼吸辗转、气息缠绵……吸吮勾勒舔弄……浓浓渴望的索求……
不知何时,她的小嘴儿已经被他灵活的舌尖顶开了,随后是更深的啜取、撩拨、逗引和占有……
背脊和心口陌生又熟悉的酥麻颤栗感不断攀升、扩散,她心跳得又急又快,头昏昏沉沉,抑不住地细碎嘤咛娇喘,拼命想挣脱开这样迷醉又失控的害怕感,可他却吻得更深,强壮如钢铁的手臂将她柔软的小身子往肌肉贲实的怀里搂得更紧。
紧到,心房和心房的鼓胀震荡激昂仿佛贴近契合成了一声声……
怦怦,怦怦,怦怦……
再接下来……再接下来她已经晕了。
第10章(1)
终于成功偷香窃玉了一回的严延,接下来的几日却再也见不着他心爱的萸娘了。
因为只要他一到披香殿门外,看到的就是杨海那张老脸拦路,就算他偷偷越墙而入,内寝殿门还是森严紧闭,除非他破门而入……可他又怎么敢?
急得他挠心抓耳,完完全全是一副为情所苦、欲求不满的痴心少年情状。
他白天上朝国事繁忙,下了朝就蹲守在披香殿外,入夜则是继续趴在琉璃瓦上偷偷揭了这一片又揭了那一片,只为再看到伊人芳踪一眼。
护卫在明处暗处的隐卫和明卫不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是干脆两只眼都闭上了——
这还是他们英明神武机谋权变的皇上吗?这么矬……咳。
安鱼则是把自己关在内寝殿,一坐就是大半天,再不便是低头缝制起衣衫鞋袜帕子。
她亲手做的,已经积攒了一箱……
这天早晨,杨海端早膳过来时,又看见了烛台旧泪堆新泪,虽然烛火已熄,可内殿中犹有淡淡烛躐气息弥漫不散。
杨海忍不住心疼地劝道:“娘娘,您歇会儿吧,这些个物什又不急,夜里缝衣绣帕的,最是伤眼力了。”
她看起来有点苍白,精神却还好,抬头对杨海温润一笑。“我长日无聊,做这个倒也能消磨点时辰,况且许久不做,现在生涩得很,也只练练手罢了。”
前世临终前缠绵病榻一载,转生为安鱼,先时又是大病初愈,身子弱不堪言,安家二老也舍不得叫她这般劳累。
想到安侍郎和徐氏,她情不自禁低低叹了一声。
她这个女儿确实不孝,受封婕妤,反倒让安家必须得低调行事,几乎是半退出朝政。
虽然安侍郎曾在送她进宫前夕,怜惜又语重心长地劝她,入宫后凡事小心,不需挂记家中荣华与否,只管好好看顾自己。
在她入宫后,也曾辗转收到安侍郎托人送进来的家中消息。
徐氏自失母和女儿入宫的大悲和大喜起落后,身子和精神就一直不大好,后来安侍郎送她到京外的别庄静养,自己也告了长假归家伴妻。
安鱼每每想起,心中就有无数的愧疚,总觉自己白得了人家女儿的躯壳,却没能为这对好爹娘多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