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望着桌上两樽蜡烛,只听见仿佛从心底传来的隆隆作响声,犹如天雷不停打着。“多情却似总无情,微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附注十)是否,她与他只有各走各的路了?
“小姐,你猜猜谁来看你了,是玉敏小姐呢!”
“小姐——”
喊了纪芜晴好几回,都不见失神的她回应,小绿索性摇了摇她的身体,实在不明白小姐将要欢喜出阁,为何还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被小绿一晃,纪芜晴才回了神。
“玉敏?”一听友人来访,她的眸子立即一亮。自从杨家搬远,她要见着年幼时向来跟她交情颇好的闺中密友便不容易。
那日在娘的寿诞上,两人也没时间好好聊上两句。
“芜晴,听说你要嫁人,所以我来看看你,想与你道声恭喜,怎么你倒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准新娘?”杨玉敏含笑,莲步轻巧地走进水吟楼,上下评论着闺中密友的气色。
“有吗?”纪芜晴苦笑。
又不是嫁她想嫁的人,有什么好开心?
见到好友的喜悦,竟然只能让她开心一下子而已。
更逞论她想嫁的那个人,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她要给嫁别人,还无所谓似的打点她的婚事,想来让人更加伤心。
“当然有了,你是不是心中有事?”杨玉敏猜测。
纪芜晴苦笑,仍是摇了摇头。
纵使是没有血缘,她仍不该爱上自己的义兄,怕说出来会骇着好友,就算是小绿也未必能理解她的情感。
再说,她下月初五便要成为沐府的人,已经无法挽回了。
“没有最好了。”杨玉敏没再多心,接受了她的否认,兴起便道:“话说回来,你要嫁的可是那个让京里未婚姑娘妒死你的沐祺锳,哪有不开心欢喜的道理?你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听他要娶妻了,哭得有多凄惨。”
那些姑娘排队来哭,都可以把纪府的池子注满了。
“姓沐的这么有女人缘?”不希望杨玉敏怀疑,纪芜晴收起哀伤,强打起精神跟好友聊天,却像置身事外似的评论着自己将要嫁的人。
她第一次对未婚夫有些兴趣。
“那是肯定的,你就不知道他长得有多潇洒……”看纪芜晴疑惑的样子,杨玉敏馗尬一笑,“当然了,我是没见过,可听人家说他外貌有如潘安再世,俊美得不得了,不知迷死多少见过他的女人,让那些姑娘们心心念念地不能忘——对了、对了,我想他肯定就像少锳哥那般俊美。”
一说起纪府收的义子,杨玉敏整张脸都亮起来。
提起沐祺锳,纪芜晴却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又痛又无奈。
“别说我没见过,就连我娘都说没见过像少锳哥那么俊美的男子,那沐祺锳要是像他一般好看,妹子你可就幸福了。”杨玉敏幻想着。
“男人又不是光卖张脸的。”纪芜晴好笑。
经好友这么一提,她才意识到沐祺锳的确长得不错。
说他有才有貌也不为过。
“不卖脸,少锳哥也才华洋溢,要是能嫁给这么有才情的男人多好……”想着那个带些冷淡的俊逸男人,杨玉敏有些情难自禁。
“玉敏?”纪芜晴傻住了。
杨玉敏突然红着脸庞,小声在她耳边问道:“芜晴,咱们是好朋友,所以我才厚脸皮问你……你想,少锳哥会不会喜欢像我这样子的姑娘?”
她对纪芜晴表达对贾少锳极为感兴趣的心事。
来看将要出嫁的好友是个借口,其实她是想来看看那日寿宴上见过一面、便令她朝思暮想许久的贾少锳。
“喜欢他,你可曾想过门当户对的问题?”纪芜晴有些艰难地提醒她。
泥沼陷深了,恐怕会像她一样无法脱身。
而且.就算要嫁人了,她还是无法忍受他要娶其他人的念头。
“不管少锳哥从前的身份如何,如今他总是纪府里名正言顺的少爷,岂有门不当户不对的问题?”杨玉敏轻笑,一点也不觉得有何不对,索性对好友坦白道:“再说,我爹爹见识过少锳哥的文采后,巴不得他入赘为杨家女婿,根本不在乎他的出身呢!”
纪府唯有独女,纪芜晴若是出嫁,家产由义子继承亦不无可能。
纪府老爷如此赏识这个义子,恐怕是不会让他给别人家入赘;不过,不论谁将成为纪府唯一的少奶奶,想必嫁过来也绝对不吃亏。
望着好友坚决的神态,纪芜晴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想当初,她若能有玉敏的豁达该有多好!
附注十:出自赠别 杜牧
第九章
算算日子,沐祺锳觉得也到该离开纪家的时候了。
只是,以纪府义子身份,忙着代替两位老人家采买物品,指挥上上下下处里办喜事的细节,让两老可以轻松悠闲喝着老人茶等着嫁女儿之后,他才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这准新郎还没验明正身啊!
纪府无男丁,所以他忙着尽半子的孝心,竟然忙昏了头。
不提纪家两老,他总该让纪芜晴有些心理准备。
想想,从客栈带回纪芜晴以后,他不仅得打理纪府还得抽空回自己家去,在两家里里外外忙着迎娶事宜,别说去见她,根本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机会跟她说明一切。
说不定,她还真以为要嫁别人,心底呕着气呢!
这日沐祺锳特地来找纪芜晴,还没入门就被小绿拦下来。
“小姐说谁都见,就是不见少爷。”
“芜晴不见我?”他一脸不相信。
“是的,小姐说不能让少爷进这个门。”小绿据实以告。
“谁都可以不见,芜晴不能不见我!”他想推开小绿挡门的身体。
“少爷,小绿只是听命行事,您就行行好别为难小绿了。”小绿死命挡在门口不肯动,仿佛要用一条命守住这条界线。
“小绿,你让开!”他几乎动了怒。
纪芜晴将是他的妻,怎么可以不见他?
“少爷,小姐会怪我办事不力的,求您别这样。”咚的一声,小绿在他面前跪了下去,慌得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小姐那么认真的命令,她不敢等闲视之。
服侍小姐以来,她从没见过小姐那么痛苦又坚决的神情。
瞪着跪下去的小绿,沐祺锳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不得不相信,这对主仆有多认真拒他于门外,纪芜晴是真的不肯见他。
“少爷,真的对不起。”
见他不言不语,气得脸色青青白白好不恐怖,小绿磕了个头便起身,硬是将他留在门外,当着他铁青的俊脸关上水吟楼的大门。
沐祺锳瞪着门,随后没有任何表情的走开。
站在被拒进入的水吟楼前,他回头仰望着高处闪过仓惶人影的房间。
哼!不能进这个门是吧?
☆ ☆ ☆
不能走门,他爬树“走窗”总行。
沐祺锳故技重施,沿着树爬到纪芜晴闺房的窗外。
“芜晴,你为什么不见我?”他在树上对着窗户大叫。
“好痛!”别说小绿,知道他曾这么做的纪芜晴也大大吓了一跳,刺绣用的针硬是扎了手,当场鲜血直冒。
“小姐!”一见血,小绿吓得惊呼,朝小姐冲了过去。
听见小绿的喊叫,以为纪芜晴发生什么事的沐祺锳立即破窗而人,只见房内的主仆两人瞠目结舌,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望着自己。
见两个人看上去都不像有事,沐祺锳才稍稍安下心。
“你……怎么……”
记得他上回爬树上来,明明是狼狈地吊在窗棂边,一副文弱书生逞强的模样,这回怎么神勇得犹似轻功好手,破窗而入的姿势竟如此矫捷,有如飞檐走壁不费吹灰之力似的?满脑子乱糟糟,纪芜晴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