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不已,日日绕室而行。石中钰也觉得奇怪,饶她聪明机智,却也查不出端倪,她苦思惮虑,写信给段莫言,求他往江湖查一查,焦急的等消息。
直到那日,她的心口仍然焦跳不已,同样在金殿,她仍全副战甲,手按剑柄。太上教的“护国菩萨”最好无不利之心。若有,就让他真的升天当菩萨去!
只见他带着兜帽,掩着面容,走到金殿之上,却昂然不跪。
“太上教主,何以见了朕,不行君臣之礼?”新帝开口,木兰的剑已出鞘三分。
“孤欲行君臣之礼,恐反失礼。”这熟悉的声音…兜帽下微微笑着的
唇,看起来这样面善…
他将兜帽往后,露出面容,“孤乃圣帝皇储东霖环。”
宫变时失踪的皇储?
木兰的脸惨白,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
数年护国梦一场。
只是受了点风寒,向来练功勤谨的木兰却病得无法下床。到底是这些时候的新帝皇储的政争,还是乍见皇储的震惊,还是为了这几年的苦心与布局被打乱,她自己也不知晓。
她因国师所言,被立为东宫祓灾解厄,之后立东霖环为皇储,却不再加封号,为恐皇储又离奇死亡。国师灵不灵,她不知道,不过,的确小她几天的东霖环因此平安倒是真的。
父皇仓皇出宫的时候,谁也没带,就带了这个皇储。只是父皇被伏兵杀死,皇储就此失踪,谁也料不到,失踪的皇储一直在她欲剿灭的太上教。
此时天下太平,东霖环来讨他应有的江山了。
之后,新帝决意禅让,东霖环继位为兴帝,看着璇回陈州,她站在雪地里默默无语。
“璇…”握住他的手,心下仍是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起了惊天动地的大变化。
“皇姊保重,”他倒是开心的,“过些时候来陈州玩。”他附耳,“考虑一下,当王府王妃也不错,我们可以自由自在乐享富贵,无天下百姓之忧,多好。”
她笑,也几乎落下泪。
等听闻璇王爷府遭贼人洗劫,无一活口,烧成一片白地,她心口一凉,倒下来开始大病一场。
她已经不用监国了。兴帝客气的收走了她的监国匕首,也收走了她的兵权。百官欢腾,宴席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就可以听见。
她烧得昏昏沉沉,听着皇宫里飘来的音乐笑声,像是在庆祝她的衰亡似的。
或许这样也不失个好结局。她虚弱的笑笑。只是…“我倒想见剑麟一面。”她的声音这样嘶哑难听。
“我在这里。”剑麟身上有着尘土和汗渍,二十天的路程,他快马加鞭也十天才到。“我辞官了。”他微微笑,脸上有着疲惫而愉悦的表情,“让我在你身边吧。木兰。”
“我已经一无所有。”木兰泪眼朦胧。
“有什么你要的,我没给你过?”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有我。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那,我要你。”木兰支起病弱的身体,可怜,连发稍都枯黄,“让我自私一点。”她不用忍,不用撑,终于可以自自在在的哭出声音。
剑麟怜爱的轻轻搂住她,这样病骨支离,是他小小的木兰哪…“你已经如愿以偿了。”
***
说是保护凰翼公主,改成公主府的门口布满了赵州的兵马当守卫。原本效忠木兰的羽林卫反而东调往静海追击海寇。
羽林卫原本抗命,若不是李队长见到了公主,看着病弱到几乎无法下床的木兰款款劝戒,泪流满面的李承序是不愿听命的。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将军!”李承序一把抓住唐剑麟的前襟,“你发誓,一定用生命保护将军?!”
“我知道,我会的。”剑麟并不觉得无礼,反而感动这些老部属的赤胆忠心。
“不,你不知道。”李承序想到往事,咬牙忍住虎泪,“你知道为什么公主会变成羽林卫将军?”
这节倒是木兰从未提及的。只知道十二岁那年,木兰不知道何故顶撞了圣帝,被毒打了一顿,养好伤以后,就淡淡的移往羽林卫同寝同食,也当起了将军。
她不愿说,他也就不问。
“十余年前,于将军谋逆案,你可有印象?”
“那是冤狱。”剑麟想起那场牵连数百人的大案子,不禁悚然。之后虽晓空穴来风,再多的诰封,人命都挽不回了。若不是去了于将军这员儒将,不至于有屠宫之变。
“当时于将军是羽林卫都统…”他压低声音,想起当时的牵连,眼下仍有恐惧,“你不知道圣帝打算做什么,他打算坑杀羽林卫与其妻小。是公主拼得一死,救下羽林卫三千人和数千口军眷人命!”
她…她什么也没说!
剑麟震动不已,定了定心神,“所以…”他也压低声音,“所以羽林卫更该谨慎自处。兴帝初即位…眼下对木兰是无碍的。你们要替将军留退步,不要让将军为难…”
留退步!?李承序像是当头棒喝,怔了一会儿,“说的是。唐校尉,将军一切都拜托你。”
见李队长匆匆而去,他伫立片刻,我爱上的是怎样真正尊贵的女子!
见他进来,木兰原阖目养神,睁开眼睛望着他,那种忧国忧民一点也没淡去,“李队长可听进了我的劝?”
“他听着呢。放心吧。”摸摸她的额头,像是这些年的疲倦一起释放殆尽,她的身体也开始催讨起这些年的惊恐风霜。“兰,我们也把名分定下来吧。文武双科状元当你额驸,不至于辱没了你。”
瞅着他一会儿,木兰向他伸出双臂。自十岁以后就不见她这样露出娇态,他也宠溺的将她抱在怀里。
一直都想这么做啊…“不成的。”
“不成?”剑麟收紧双臂,用胡渣磨着她柔细的颈项,“不成?”
木兰畏痒,一厢躲,一厢笑,苍白的病容染起一点点红晕,“别闹着我,让我好好说话。”
她略凝神,左右确然无人方道,“兴帝即位,眼前他还不至于如何,我又誓言不回宫中,不觊觎监国之职。百官虽然未必全服我,却有几个能吏他非用不可,”她伸出两根手指,两人了然于心,“更不用提天下百姓。他眼下留我比不留我强。他匿名藏于太上教,虽辩称重伤后有离魂症,最近才回忆起过往…”她美丽的樱唇撇了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信服的…”
“你该去听听说书的。”剑麟常在府外行走,刺探民情,“倒是出了新段子,‘刘阿斗装神避国祸,汉后主定后做渔翁’,真是好段子,好热闹,好计谋啊…”
木兰也笑了出来,接着蹙起眉间,“他还得花个几年站稳脚跟。这几年,天下朝廷是无碍的…但是几年后呢?身为唐家人,他得争取世家的支持。干州节度使是唐家人,手握兵权,你可得庇护,若是额驸…你身在皇家,就保不得你平安了…”
“这理由太牵强,我不接受。”他握住木兰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小茧。握惯了这样粗糙的小手,别的女子的手倒柔细的让人觉得可怕。
木兰静默片刻,“那么,这个理由能不能接受?即使你当了我的额驸,等欢爱已过,你也会天天想着我跟新帝有染…”